正文 第2章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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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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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荡回家的,确切地说是眼前这个空荡荡的房子。也许是哪里错了方向,路的尽头连一个等自己的身影都没有。他以前从来不知道过这个房子其实是那样的大,那样的空。这样空空荡荡的房子根本就不适合寂寞的人来住。岁月就那样擦肩而过,就好像那天边划过的流星,划过之后什么也不留。徒留一地清冷。他悔了四年,盼了四年,忍了四年,痛了四年,等了四年。等来的却是听见她对自己说:“哥,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妹妹。”
整整四年的期盼在一瞬间轰然坍塌,只余了一片废墟。
……她狠狠地扯下颈间挂着的那枚寒玉扳指,平静地几近漠然地说“旧物归还原主人。”就再无丝毫贪恋的把那枚扳指一下摔到他的面前,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她走了,转身就走了,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她走了,连带着他的期盼,希望,一并走了……那枚扳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坠至地面,昏黄的灯光照耀下,那枚扳指光芒璀璨,点点微光竟是皓若满月,灿若烟花,就那样淡淡闪烁着琉璃色的光华。那光芒在黑暗的夜里竟是越聚越盛,那耀眼的光芒忽然就灼痛他的双眼。
……那年冬天,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笨笨地,又极尽温柔地,将那根串着扳指的红线小心的系在她的脖子上。他极低极低地开口“云遥,嫁给我好不好?”她语笑嫣然,脸红如霞,朱唇轻启“好。”那一声极轻极轻的“好”只沁入他的心脾,满满地生出柔柔得甜来。那时候便以为是一生一世了,以为这一生一世他们就是那一生一代双生人了。他靠近她的耳边“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心脏间忽然一阵抽痛,痛的他周身一阵阵发冷。他慢慢俯下身去,拾起那枚被她摔下的扳指。他用手轻轻摩挲着那枚扳指,那上头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那是当年他叫人刻上去的小字“一生一代双生人,争教两处销魂。”
他竟忘了,他竟然会不记得,饮水词还有那样的两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最后,最后竟是这样的两句。那样美好的曾经,全部都散化成过往。所有所有的美好,全部灰飞烟灭,只余了那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就那样云淡风清的叫他“哥。”她就那样平静地把他们之间最美丽最深刻的过往统统抛褚脑后,把那样美好的曾经统统抛得一干二净。
恨,真得就那样重要吗?甚至重要过我们的爱!
不应该啊,不应该是这样啊。那样美好的一切难道真的就只能是过往么。
记得小时候一起练书法,她总爱偷懒。每次都会央他帮她写。他从小就是人人皆知的冷人,唯独她的要求,他总是狠不下心不答应。每次练的时候,她总是会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冲他撒娇“琰哥哥,你帮我写吧。求你了,求你帮我写吧。”有一次他心情不好不愿理她,她的眼泪顿时就掉下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琰哥哥欺负云遥,云遥以后再也不理你了。”他不经意间抬眼望去,就看见她的那张小脸哭得粉红粉红的,他顿时心中一跳,心跳仿佛霎时就漏了半拍。很多年后,他才想起用一句诗来形容“梨花一枝春带雨。”他再也无法坚持自己的立场,一边手忙脚乱的帮那个哭得正欢的小人儿擦眼泪,一边不停的安慰她“怎么会呢?琰哥哥怎么会欺负云遥呢?我现在就帮你写好不好?”她不理他,自顾自的放声大哭。他又哄她说“云遥不哭,过一会儿哥哥带你放风筝好不好?”她这才停止哭泣,后来才知道,情根原来早已在那年她破涕而笑的时候深种到她的心里面。原来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就已经满满的都是她了。
可是现在,她却叫他叫哥。这个字为什么会令他的心里升腾出几乎能让他窒息的痛意来?四年,整整四年每日每夜的牵挂,无时无刻的思念,无止无尽的等待……如今,都成了死灰。回望……才发现此时的她,眼色是那样的寂灭,无泪无笑,无悲无喜,只有枯井一般的平静无波。回想过去,一直让往事继续,至少不会让你离我远去。心里的疲倦慢慢涌上来,他沉沉的阖上双眼。
她怎样也忘不掉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那样萧索,那样寂寥。她记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他虽然也总是冷冷的。但是绝不会这样,现在的他虽然不像以前一直面无表情,虽然他会笑。可是她能感觉得到漫步在他身上无尽的冷凝与孤寂。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叫人觉得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死去。
他不知道,刚才她有多么想说,琰哥哥,你带我走吧。可是她不能,她真的不能啊。他们,是错的时间……同时还是错的人……早在那年她选择死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这一世,他们都再也没有可能了,隔在他们中间的是无可逾越的鸿沟。永远永远,无可逾越。永远。
那个黑暗寒冷的夜里,她拿起匕首,毫不犹豫的朝自己的手腕狠狠割下去。。。。。。
血,暗红暗红的血啊,顿时无休止地溅涌而出……
一点都不痛呢,原来当心死的时候,死一点都不痛呢,一点也不啊,丝毫都不。
慢慢地,闭上眼睛,流血的手腕慢慢无力的滑落到地上。
血液源源不断地四处漫流,源源不断地,流的到处都是……
透明的大理石瓷砖变成透明的暗红色……
忽然想起他说他最爱红色,因为红色是那样的喜庆,那样的温暖,足以融化世间所有冰冻。视线触及那鲜艳的红色,心间忽然开始狠狠地痛起来。
痛……好痛……
终于开始觉得痛了,为什么会这样痛呢?……
琰哥哥,不要怪我……
原谅我以死反抗……原谅我用死来报复你……
其实,其实我也爱你,就像你爱我那样的爱你……
可是为什么?她居然没死成。就连腹中的孩子,竟也是毫发无伤。
这世上竟有这样讽刺的事,想死都死不成。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不如离去,不如离去。
既是如此,如今又为什么还要再遇见呢?
那样永不相见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么?她做她的酒吧女,他做他的宁董事长。从此人生再无交集,难道不是皆大欢喜?上天,你怎么可以,怎么能够这样残忍?活生生地把一切伤口统统撕扯开来,然后再洒上一把盐。为什么连想要逃避都是这么艰难的事情?难道这就是宿命?难道这就是注定?难道一早就注定了他们这一世不停的爱恨纠葛?她不想啊,她真的不想要这样的命运啊,不想要啊。
祸,竟然永远都不会是单行的。
凌晨,她回到家里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那四岁的女儿不见了。
凉意直直的蹿入她的全身,不祥的预感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重。她极力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女儿还那么小,自己又没有什么仇人,她不会有事的。显然这种自我安慰是毫无用处的。她越来越焦躁不安,甚至没办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得想一想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受不了了,她的脑子里满是女儿被人绑架,被人劫持的情景。或许,或许,她现在已经……她都不敢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她怕自己真的会崩溃。她想先去睡一会儿,可是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女儿那张粉嫩粉嫩的小脸。她几乎要失控地快哭出来。不要,千万不要,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不能再失掉自己的女儿……电话铃声终于响了起来,寂静而又黑暗的夜里,这铃声显得极其的刺耳。可是此刻在她听来,这电话铃声却无异于一根救命稻草。她颤抖着双手拿起话筒“喂?”就连声音也在微微发颤。
“康小姐,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你的女儿就在我们手上,我们想做什么,想来康小姐已然很清楚了。”
“我要听她的声音。”
“妈妈,我要妈妈。妈妈……”
“你们开个价吧。要多少?”
“康小姐果然爽快人。五千万。我只给你三天。”
她眼底一黯,“我的女儿并不值五千万。”
“宁沉建的孙女值五个亿都不止。”
“我的女儿跟宁家没有关系。”
“我不管康小姐跟宁家的爱恨纠葛。我只知道,宁沉建的亲孙女我只要五千万,是便宜了。”
“三天之内,我怎么可能凑出五千万?!”
“我们只管要五千万,别的,与我们无关。”
“可是……”
对方挂断了电话,话筒里只剩了“嘟……嘟……嘟……”她颓然垂下手臂,连支撑着继续站着的力气也全然丧失,一滴泪慢慢滑落,最后直坠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