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是民工  第一节:大兵被捕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88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走出工厂大门,有那么一会儿周飞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走完工业区那条长长的大道,他才猛然警醒,自己口袋里的钱只能够保证生活几天,要不是老葛硬塞给了他两百块钱,明天就得喝西北风。作出离职前他压根就没想过,离开这里自己将何去何从,这种不计后果的行事作风让他在后来的生意场上吃够了苦头。
    这一次出来,一定要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至少不能再进工厂当保安了,他知道,像拓邦这样用人不拘一格的工厂是很难找到的,如果再去干保安,也许这一辈子就这么着了。周飞很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可是,能说什么呢?一个月前才第一次给家里寄了工资,母亲得知他当了干部,公司老板又那么器重他,一个月能拿上一千多块钱的工资,激动得一时语塞,他分明听见了母亲在电话那头高兴得抽泣,那天晚上父亲和母亲就这样轮流的抢着电话,教导儿子要知恩图报,要好好地在工厂里干出一番事业,在基层当了一辈子小干部的父亲甚至要准备几斤茶叶,让周飞送给老板,那时候自己多骄傲啊,头一甩,吊着嗓门数落父亲:“别搞那一套,我们老板不兴这个!”
    没想到,才几天功夫就丢了饭碗,自己有何颜面去向父母诉苦呢?母亲要是知道自己没了工作,又该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了……
    这天晚上,周飞拖着行李在录像厅里过了一夜。
    快到十二月了,已经是深秋的季节,北国早已飘雪如絮,南中国的深圳却看不到一点秋意,道路两旁的紫荆花开得如火似荼,虽然早起还是有点凉意,但大街上仍然到处是身着齐膝断裙和如纱薄衫的绿女红男。“多好的季节的啊?多么奇妙的人生!”拖着行李箱的周飞沐浴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站在深圳的街头无比感慨道。
    这个小镇的繁华丝毫不逊于家乡那座小城的中心地带,除了餐饮和娱乐业特别发达外,街上到处都是职介所,七点多钟就有一些穿着工作服,吊着工作证,手上抓着“招工简章”的职介所工作人员满大街地围追堵截那些早起找工作的人们,周飞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这些鼠眉獐目的家伙都是托儿,没有一个好鸟。很多人当初都是头脑简单,被所谓的高薪引诱,交了钱后被直接安排在职介所里复又出来骗那些比自己头脑更简单的人。周飞不理会他们的花言巧语,他要去找当初介绍他进拓邦的那家大型人才市场,虽然他们也不是什么好鸟,但至少收了钱会办点实事,况且,当初那个陆总向他承诺过:如果换工作,不用再二次交费!
    这里离龙岗还有至少二十里地,周飞决计步行过去,不是因为舍不得那几块钱的路费,而是想着该惩罚一下自己了。
    周飞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他觉得自己有点累了,想起一年前在部队,负重三十公斤跑五公里,从来就没掉过队,回去用冷水洗把脸又是生龙活虎。这才一年多的时间,身体素质就大不相同,跟老百姓没什么区别了。对了,周飞想起了一个更有趣的事,当新兵的时候,每次跑完五公里回来,内裤就会把大腿内侧磨破,加上汗水一浸泡,裤裆里痛得钻心,老兵油子们就偷偷教他们不要穿内裤,挂着空挡跑,结果那玩意儿像个小钟摆一样在裤裆里荡来荡去,很是不爽。
    当过兵的都知道,五公里跑到两公里的时候特别难受,这时候就得分散点注意力,给自己增加点动力。老兵们又教了一损招:跑步的时候你想着跟女人做爱,这一做爱浑身都是动力啊,于是大家都如法炮制,结果跑到中途新兵们背上一杆枪朝地,下面一杆枪朝天,那玩意儿一旦没了束缚,杵在那里,你要是不想办法夹紧了,肯定得撑破裤裆探出头来,痛苦无比。有一次周飞所在的那个排整体成绩拿到了全新兵大队的第二名,跑到终点,很多人那玩意儿还没消气,刚从警校毕业的红牌排长满面红光,想着回家犒劳一下给自己长脸的兄弟们,于是就在前面双手按着肚子弯着腰使着吃奶的力气问道:“同志们,大家现在最想干什么啊?”
    结果一个新兵夹紧了双腿不假思索地回答:“报告排长,我们最想做爱了!”
    这事后来全团都知道了,参谋长在一次长途拉练后,还刻意跑来拍拍那个趴在地上的新兵肩膀问道:“怎么样?还想做爱吗?”
    这趟路周飞走了两个多小时,一路上净捡部队的事想了,想起那些艰苦的岁月,自己都挺过来了,这点小挫折其实算不了什么,不就是没了工作嘛?野外生存训练的那几天,几乎要绝望了,开枪自刎的心都有,整天压缩饼干,后来干脆没吃没喝,口袋里一个钢磞都没有,有钱也还没地方买去,不照样潇洒地走过来了吗?现在至少口袋里有几张百元大钞,只要自己愿意,满大街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由着自己可着劲儿吃;四肢发达,头脑聪明还怕找不到工作?只要有梦想,只要肯努力,还怕没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周飞的脚步变得起来越轻快。
    要说人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周飞好不容易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就碰上了一群如狼似虎的治安员。那个年代,农民进城打工得要有“暂住证”还没开始挣钱就得给当地政府财政作点儿贡献,这是“中国特色”的东西,而“中国特色”的东西很多都是从深圳这样的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开始流行起来的,不管怎么着,人家几百万人先十几亿人富起来了,那么他们的东西就是经验,如法炮制就行。几年后,要不是广州死了个大学生,这强制性的“暂住证”制度,还不知道会用到哪个子孙后代。
    这些都是题外话,老百姓最多只能发发牢骚,我们还是回头来看看倒霉的周飞同志吧。之前在拓邦的时候,外出碰到过抓“暂住证”的,可那时候周飞有一身保安服,明显不是所谓的“三无”人员,而且治安员和保安员一听名字就是一家人,只是管辖的范围,服务的老板不同而以,所以同类相怜,也就相安无事。即使被抓了也没事,工厂会出面去领人,要罚款也是老板出,谁叫你舍不得花那几十块钱去给自己的员工办张“良民证”呢?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身上没制服,抓到了要自个儿掏腰包,罚款带办证,周飞口袋里的那点儿钱估计全缴了也赎不回自己,就不要谈吃饭找工作了。所以,他一看到治安员骑着摩托车大吼小叫地在追几个民工,就慌了神,拎起箱子就朝相反的反向跑。周飞事后想想,懊悔得肠子都断了,本来没自己什么事,非得做贼心虚,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不就得了?亏你还是特警支队出来的,那点心理素质都没有。
    周飞没想到天桥下还停了台警车,就是后面带箱子,上面装了个铁窗户的那种警用小卡车,周飞跑的时候,被坐在驾驶室里的两个治安员看个真切,两个家伙嗷嗷叫着跳下车去堵周飞,他们哪里是周飞的对手?周飞把箱子往肩上一杠,三两步就甩开了他们。这下热闹了,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又窜出来几个保安,有骑摩托车的,有徒步的,步兵和摩托化部队全用上了,周飞慌不择路,跑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几个家伙上气不接下气地围住了周飞,有个瘦小的保安抬起腿就是一个正蹬,周飞轻巧地一闪,躲开了,然后急中生智,赶紧摸出了“退伍证”说道:“别误会,我是当兵的!”
    这时后面来了个年轻的警察,应该是几个治安员的头儿,对周飞说道:“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我的衣物还有几本书!”
    “扔过来看看!”
    周飞把箱子交给了旁边的治安员,治安员提起箱子拉开拉链一抖,所有的东西全散落在地上,警察跟上去用脚拨拉了一下衣服,没发现什么异常,转头问周飞:“这东西哪里来的?”
    “我自己的!“
    “你自己的东西你跑什么跑?把你证件拿过来我看看!”
    周飞把退伍证扔过去,没想到那个小警察看也没看就又丢给周飞,很不耐烦地说道:“身份证和暂住证!”
    周飞又把身份证掏出来了,警察左看右看,问道:暂住证呢?
    “没有办呢,我才从家里过来!”
    “车票呐?”
    “丢了!”
    “这么不巧?你怎么证明你是刚来深圳的?”
    周飞不说话。
    小警察很老成地说道:“你们家是安徽的,刚从家里过来,一件冬天的衣服都没有?”
    周飞傻眼了,心想:妈X的,警察就是厉害!
    周飞只好讲了老实话:“我刚从工厂辞工,厂里办了暂住证没发给我们!”
    小警察有点儿不耐烦了,懒得再跟周飞扯,手一挥对几个治安员说道:“把他带到分局去!”
    周飞被塞进了那辆警车的车箱,一进去,吓了他一大跳:一车子全是人,坐在门口的就是刚才跑的那几个民工。几个治安员兴高采烈、红光满面的,这一趟又是满载而归,把车子开得东摇西晃……
    周飞同志就是这么传奇地第二次进了局子。
    周飞从拓邦不辞而别,害惨了兰小姐和寇文。刘副总在台湾一天几个邮件追问周飞的去向,韩总也就是拓邦的老板,在美国用远洋电话把追随自己多年的开国元勋兰小姐骂得眼睛哭得像两只陕西毛桃,寇文更是吓得好几天大气都不敢出。
    各位看官千万不要以为周飞是个重臣,是个可以治国平天下的将才,他走了地球就不转了,拓邦就得倒闭。这是他们的一种姿态,也是台湾人的一种文化,更是他们赖以收服人心,把企业经营到底的一种手段。你想啊,公司老板们为了一个小小的门卫,作出如此激烈的反应,这是多么令人感动,又是多么令人荡气回肠啊?
    不可否认的一点,拓邦的两位高层的确对周飞是有感情的,尽管这种感情可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周飞的背景、行事作风与个性,在一个正常的组织里,肯定显得有一点那么另类,无法不让人关注。
    周飞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否则,他可能就及时回头了,也就不会有后来那场刻骨铭心的经历。
    拓邦的两位老板正在大光其火的时候,周飞同志正在“三无”人员“集中营”里享受着正午的阳光。
    这个分局在深圳算是个廉政标杆了,丝毫没有“衙门”的气派,一座两层破破烂烂的小楼加上几间平房环绕,如果不是二楼上挂着的那个“警徽”和楼顶上的红旗,周飞还以为来到了敬老院。这么点地方,每天要接待数以百计的“三无”人员,肯定是无法舒展的,可是我国人民素来有“艰苦朴素、大胆创新”的优良传统。小楼后面有一块巨大的空地,足足有十来亩,估计平常是用来练兵的,“战时”立马就换了功能,这十来亩的地,用一米多高的铁栅栏围了近一半的地方,用作露天收容站。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地势非常险要,三面高墙,一面天然的屏障,这个铁栅阵不知道出自哪位“战略家”之手,他还不是一溜圆的围着,而是东转西折,看似毫无规则,其实环环相扣,三五个治安员各守一方,连个蚊子都甭想飞出去。周飞站在一群人的中间,详细地环顾了一下地形,凭借特警兵非同凡人的战术素养和过人的胆识,他绝望地判断:要想“越狱”,绝无可能!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