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春欲动
    莫笑非张开眼，浅浅春寒透过薄纱红帐，细密地渗进来。
    轻轻裹紧被子，低声叹息，锦被已经有些凉了，他走很久了吧。
    忽然后悔这么早就张开眼，太早清醒，太早就觉得痛。
    等了一会，也不见有宫人进来伺候更衣，微微有些奇怪，探起身，隔着纱幔轻唤：“蛾眉。”
    许久不见有人答应，心里更多了几分疑惑，只好自己披上衣服，梨花椅子上搭着一件白底春衫，暗暗绣着极浅淡的淡粉新荷和淡绿荷叶，几乎能嗅到布料里的香气，忍不住低头嗅了一下，竟然真有一股清香沁入心脾。
    莫笑非欣喜拿起，想，孤鸣到底还是知道她喜欢莲花的。
    刚要穿上，手却微微一顿，莫笑非脸色惊变，忽明忽暗，眼底是汹涌的暗流。
    抓住春衫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紧紧捏住薄薄的绢纱，几乎要握碎。
    惨淡地一笑，还是慢慢穿上，衣服不厚，清晨的温度里还有几分湿凉，透过衣服，沁到她的心里，冷到骨子里。
    步出猎月楼，看见跪在门口石阶上的蛾眉，身形有几分瑟缩，脸也是惨白。
    蛾眉听见脚步声，急忙抬起头来：“笑……莫琴师……我……”
    眼睛湿红，像是哭过很久。
    莫笑非轻轻一笑，眼睛里是暖暖的春风，只有藏在广袖中的手攥得死紧，声音温润：“起来，地上凉。”
    “莫琴师……”蛾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衣服很好看，我很喜欢。起来吧。”莫笑非在朱红的木门前笑得像春衫的颜色一样清淡。
    她笑笑地看着蛾眉：“他送给我的，我都……很喜欢……”
    她明明在笑，可是为什么，却觉得心好像在哭。
    蛾眉的泪落下来，仍然没有起身：“让我跪吧，就算只是让我好过一点。”
    莫笑非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了蛾眉一会，然后点点头，含笑步下白石的宫阶。宫阶上散落昨夜风雨中零落的一地杏花，浅浅粉白，还沾着雨水，渗出清香。
    她一步一步踏过，轻轻避开，落红满地，无人来扫。
    “走路怎么不看路。”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莫笑非抬起头，才看到，原来她只顾出神，竟然险些撞到上官孤鸣。
    昨夜本已停了的细雨有落了下来，细密地洒在肩上，发上。
    莫笑非伸出手，轻轻拨弄上官孤鸣垂落的发丝，光滑如缎，锦炼如钢，沾染上菲薄的水珠，竟然有几分温柔。
    “孤鸣，早。”
    小时候也是这样，张开眼睛要先找到孤鸣，看见他，对他笑，对他说，孤鸣，早，她才算真正开始活新的一天。
    孤鸣，早。
    上官孤鸣喉结微微滚动，听见自己喉咙里的声响，眼神阴晦了几分，声音也像这春雨，虽然温柔，却渗透着丝丝寒意：“笑非，应该叫宫主。”
    “乍暖还寒春欲动，初晴又雨天难开。”莫笑非轻轻地吟：“孤鸣，你说是不是？”
    眼底有一丝绝望。
    “叫宫主。”上官孤鸣笑得春风和煦。
    莫笑非抿着唇，看了上官孤鸣一会，还是笑着摇头：“孤鸣，你若是觉得我忤逆你，尽管罚我好了，我不会改口的。”
    冲他眨眨眼，笑着背过手去：“妾将身嫁与，一生休。”
    上官孤鸣微微一怔，看着莫笑非的一袭浅淡春衫，衣衫单薄，已经被春雨沾湿，身影显得有些湿润，渐渐融化在迷蒙春雨里，融化在一片模糊的新绿里，走出他的眼，渐渐看不见，渐渐看不见。
    妾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上官孤鸣看着她渐渐走出他的视线，觉得，几乎快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