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6章:不是归处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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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七北通透如玉的性子,自离开天行阁后,慢慢显现出来了。
    从南至北的三个月,桑陨带着他跋山涉水,教他放眼星辰瀚海,踏苍穹厚土,一步一步,走到了京城。
    红海之势如野火燎原,烧到了眼跟前。
    繁华的京城如今满是逃荒的景象,季七北在城门口看到了不少行乞的老弱妇孺。
    他们沿途采摘碾磨的草药派上了用场,季七北分发了药粉和钱财,兜帽在风中舞动,神情悲悯。
    桑陨轻声提醒:“留点银两住宿。”
    离开临安城后季七北和桑陨先去了一趟蜚的分舵,赎回了归凌,故而荷包便干瘪得紧,这一路过来,没少风餐露宿,桑陨流浪惯了,但季七北已经不止一次风寒。
    京城气候凉爽,要是再接着睡大街,只怕季七北又得病一场。
    “没事的。”季七北说这话的时候荷包已经空了,“三月之期已到,你若是不回去,颜先生该担心了。”
    这三个月,桑陨该说的该教的该做的都没落下,也可能和桑陨本身的性格有关,朝夕相处,耳濡目染的,季七北从懵懵懂懂的孩子长成了沉稳静默的少年,除了偶尔悲天悯人外,就没什么其他情绪。
    桑陨不是很放心:“我再陪你几日。”
    “不用,你替我问凌叔好。”季七北掌心的传送印记往桑陨肩上一搭,桑陨整个人就被他传没了影,把路边要饭的小孩都吓哭了。
    季七北过去哄孩子,眉眼柔和道:“不哭不哭,我只是送大哥哥回家了。”
    剩下的路程,要一个人走了。
    季七北用灵力化了只灵蝶出来逗小孩,等哭声被笑颜替代,季七北便起身入城。
    他足尖一点便飞上了高耸的城墙,从这里再往北看,能看到血红的地平线。
    时不待人,季七北只看了一眼,又飞跃下去,来来往往逃难的百姓像是看不到他的行踪,从他身旁擦肩而过。
    季七北随手抓了个青年询问:“敢问大哥,丞相府怎么走?”
    青年没注意刚才前头有这人,匆匆忙忙指完路,等季七北松手放他离去,回首再看,路上哪还有那金丝白袍的少年郎?
    丞相府门口也是一片萧索,季七北随随便便穿墙而入,府中花草葱郁,却未闻人声,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季七北才摸到了霍老丞相的书房。
    门没关,漏出沙哑的悲鸣。
    季七北推门而入,霍老丞相翻着白眼被吊在房梁上,两条腿已经没了,浑身散发着将死之人的恶臭。
    “还是来晚了一步么。”季七北抓了两个软垫放地上,用归凌割断绳子,让霍老丞相落在软垫上。
    书案上有一壶凉了不知道多久的茶,季七北提着茶壶就往霍老丞相身上浇,半点尊老之心都没有。
    一想到二十年前就是此人逼迫凌术上战场、迫害赞天,犯下那么多无可恕的罪行……季七北心想:就这么让他变成干尸算了。
    霍老丞相呛醒,看到季七北这身祭司服,两眼发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寿数已尽,还有什么话,说不出来,就写下来吧。”季七北取来纸笔,“舌头被拔了没关系,我可以听到。”
    霍老丞相一下来劲儿了,马上抓着季七北的衣角乞求:“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季七北用六个字断了霍老丞相最后的念想——
    “我乃赞天祭司。”
    霍老丞相松手,看着地上的纸笔,发自内心笑了几声,眼中泪光闪烁:“赞天……这世上为什么要有赞天?你们就不该出现在人间!”
    季七北席地而坐,平心静气道:“我会通知国师来料理的后事,看他会不会念及养育之恩,来为你收尸吧。”
    自霍连十六岁任职国师一职后,霍老丞相就极少见到霍连了,听到这个名字甚至觉得有些陌生:“连儿?”
    桑陨给季七北看过霍连经历,所以季七北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眼前这个六旬老人。
    “他自幼被你带进丞相府,你待他如何?”
    霍老丞相也没打算在死前留着颜面,索性就招了:“不如何,每天打骂,这儿子认来,本就是向同僚炫耀用的。”
    二十年前,初春时节,霍老丞相机缘巧合在一群被拐卖的孩童里看中了霍连,这群孩子是当时回宫述职的苏将军半路上偶然救下的。
    霍老丞相膝下无子,发妻早亡,也无续弦之意,便多方面打点完善,将霍连接入了丞相府。
    霍连的噩梦也就此开始了,白日里他是丞相的义子,锦衣玉食,晚上则是不停地学习规矩礼仪,各方面都要做到最好才能吃上一口热饭。
    之后霍连赞天的身份不胫而走,全京城都知道丞相府有个小赞天,多方名士、达官贵族慕名而来。
    也有效仿者,四处搜寻赞天,与霍丞相攀比。
    起初,只是霍丞相心生妒忌,暗中找人做掉了京城里其余的赞天,却不想种下了祸根。
    他找来的人,是个巫族,虐杀赞天的手法极其残忍,似乎与赞天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霍丞相提供了大量的钱财,使得他拥有了自己的势力,捕杀赞天的计划,也是在那个时候偷偷开始的。
    连战隐一族的没落也是此人一手造成,顺便带走了凌术,解决了一个赞天,还让霍连被先皇赏识,倍受青睐。
    “只要赞天死得只剩你府上这一个,还有谁能比得过您呢?”
    就是为了这么一句儿戏般的话,霍丞相鬼迷心窍,默许了他大量地捕杀赞天。
    现在,霍老丞相为自己当年的虚荣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季七北对这样的人,没办法生出同情心,他只是心疼凌术,居然是因为这些事情,白白丢了性命。
    “他恨我,却不敢动我,没有我,他也不会有现在的地位和权力,甚至温饱都不知道能否解决。”霍老丞相了解霍连,这个他一手养大的白眼狼:“不过你也别以为他手上干净,他不像个赞天,更像人,有颗人心,卑鄙、险恶……”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季七北看着他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长串的“供词”,垂眸道:“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你知道?”
    “红海就要到漫到脚跟儿了,你出现在京城,肯定是要借用京城的祭天台,那就自然、要去皇宫。”霍老丞相还没老糊涂,猜得出季七北此行的目的,自嘲道:“我到头来,只是一块垫脚石,真正的赢家,是他。”
    季七北俯下身,给霍老丞相磕了一个送终头:“走好。”
    半个时辰后,霍老丞相在季七北面前咽了气,死不瞑目。
    季七北为他合上眼,盖上白布,带着那张纸,离开了丞相府。
    皇宫守备森严,但季七北正大光明走过宫门,如入无人之境,溜溜达达上了祭天用的高台。
    祭天台虽没有天行阁的落云台高,却多了几分庄重,季七北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敬畏之心。
    本以为苍凉的皇宫里不会有什么人看守祭天台,但季七北上去后,撞上了了正在喝酒的皇上。
    除了当朝天子,还有谁敢身披龙袍呢?
    皇上听到了脚步声,回头却没看到人,皱眉道:“躲躲藏藏,还怕一个亡国皇帝不成么?”
    季七北现行,纠正道:“皇上,国还未亡。”
    “你……”皇上从季七北的眉眼里看出了点名堂。
    季七北规规矩矩行礼:“草民季七北,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皇上过去把他扶起来:“你姓季,那季天南是?”
    季七北抬起头:“家父。”
    “哦。”皇上再一次仔细打量他:“还好你长得不像他。”
    “家父得罪过皇上?”季天南少年时的斑斑劣迹季七北都快数不过来了。
    “朕……我当年也挺混账的。”皇上不想在后生面前摆架子,改口之后从容一笑:“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皇上,大家都去逃难了,你为什么还留在皇宫里?”季七北来时便听闻诸位大臣早在数月前就劝谏皇上迁都,但都被皇上驳回。
    “能逃到哪里去呢?”皇上转过身,从祭天台俯瞰下去:“连皇帝都逃了,这个国家就真到了尽头。”
    季七北明了道:“您派遣国师携百官至天行阁谈判,是想保护他们。”
    “难不成拉着他们一起死么?”皇上轻笑道:“若不是御林军不肯走,你来的时候估计不用藏匿行踪,大摇大摆走进来都没人拦。”
    “红海并非战隐之过。”季七北解释道:“他们只是被利用了。”
    “三个月前,国师就传讯过来了,说是二十年前的战隐族长诈死,还翻出了一笔旧账。”皇上摸着下巴道:“我还以为他们是为了忽悠我过去避难,瞎掰的呢。”
    “皇上不信国师?”
    “霍连么,他是霍老丞相的义子,再加上是赞天,文武百官多少都有点忌惮他。”皇上说着,摇了摇头:“不过他为国为民的心意绝无虚假,否则这些年也求不来风调雨顺。”
    季七北从怀中取出叠好的纸张:“此乃霍丞相遗笔,请皇上过目。”
    皇上看完,倒也没有龙颜大怒,亡国之际,也没什么脾气好发的了。
    “希望您能还战隐一个清白。”季七北由衷道:“他们也是您的子民。”
    皇上定定望着季七北:“你来此,只是为了告发霍老?”
    “自然是为了山河无恙,国泰民安。”季七北的衣袍在风中撕扯,发丝飞扬:“草民斗胆借祭天台一用,逆转局势。”
    也许是因为故人之子的缘由,皇上并不担心季七北会乱来,这孩子能悄无声息来到此地,想来也不是池中之物,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赌上一把。
    皇上应允了,甚至提供了季七北所有祭天时能用到的器具。
    季七北没有什么要用的,他只是在祭天台上点满了蜡烛,沿着台阶,铺出了一条光明大道。
    祭天台上的通天石柱绑有招风铃,铃声一响,风起云涌。
    季七北祭出归凌,割破指头填满了剑身上的血槽,铭文亮起,季七北挥舞归凌,动作与铃声的节奏相和,缓慢慎重,不能有一丝慌乱。
    皇上领着皇宫里剩下的所有人,都在祭天台下跪拜,向天祈福。
    金丝白袍的少年单手执剑翩翩起舞的身影那么的遥远、渺小,却让天地间的灵气汇聚,荡漾成金色的波纹,漫过万水千山。
    炫白的天擦过了火红色的星火,拖着长长的尾巴,划开了穹顶,引入星河浩瀚。
    红海中无数赞天的魂灵随着季七北的召唤,缓缓抽离出来,带着属于他们的灵力,直奔那归宿之地——沉灵窟。
    浩浩荡荡的灵归之景,赛过了方才那场火流星过境。
    天行阁内的三个赞天都差点跟着走了。
    凌术在白昼之下仰望星辰,身上一层一层起着鸡皮疙瘩:“是七北吗?”
    桑陨叹道:“他做到了。”
    霍连却满脸忧愁:“他得逞了。”
    ……
    皇宫,祭天台——
    季七北手腕举过头顶,归凌横平,他旋身停驻,铃声渐消。
    远处的红海也停了下来,失去灵力支撑的孢子原地瓦解,渗入土壤中,化作了粉尘。
    季七北脚下的传送阵升起,他一瞬便到了沉灵窟外。
    孟宁先和余下的赞天早已等候多时。
    “拜见祭司大人!”孟宁先率先行礼。
    沉灵窟中涌动着澎湃的灵力,还有沉寂在此多年的先辈,他们都在等待这一刻。
    季七北到这里体力和精神上都已经透支,他强撑着最后的气力道:“快带大家走吧。”
    孟宁先扶住季七北,往后喊了一声:“娘,你们快过去。”
    阮娥走出人群,对季七北感激不尽:“谢谢你。”
    季七北的鬓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他说不出话,只是摇摇头,试图掰开孟宁先的手,让他也快点进沉灵窟。
    “我不走。”孟宁先双眸明亮,笑容灿烂:“就当我贪恋红尘吧,只要娘亲安全,我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阮娥在洞窟前,深深凝望儿子的面容:“宁先,照顾好自己。”
    孟宁先调皮道:“知道了,我会替你去看那个便宜来的老爹的。”
    阮娥微微一笑,转身入了沉灵窟。
    其余的赞天都跟着进洞,随着那些亡故的魂灵,一并回归了天界。
    最后一个赞天的身影消失,季七北在孟宁先的搀扶下,打算暂时封闭沉灵窟。
    孟宁先刚想问一句要不要帮忙,刹那间周遭草木异动,他尚未反应过来,后脑勺就被钝器抡中,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季七北脱力下滑,腰上箍了只手,从指尖到手腕都裹着黑布,牢牢握着他的腰,没让他摔倒在地。
    “放、放开!”季七北整个人被拖着往沉灵窟走去,“我不要过去!不……”
    “你是桑陨那手白子,亦是我的黑棋,小祭司。”
    拖着季七北进入沉灵窟的蒙面人低笑着说完,将昏沉的季七北,丢在了柔软的云端。
    季七北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晕过去,他听得到远天传来轰隆隆的爆破声,有什么东西黑压压的从头顶飞了过去,乒乒乓乓,炸得耳朵嗡嗡作响。
    混乱的情况维持了许久,季七北从无法动弹到勉强支起身子,摇摇晃晃走了两步。
    天宫近在咫尺,但季七北没有丝毫想过去的意思,他想回去,回到人间!
    在季七北崩溃之前,终于有神族来迎接这个委屈巴巴站在云头无所适从的小祭司了。
    “末将涛遥,奉命前来迎接赞天祭司。”
    “你是天兵神将?”
    季七北看着这个银甲小将,忍不住就这么问出了口。
    涛遥眉眼弯弯道:“按照人间的说法,是的。”
    季七北关心的是:“我、怎么回去?”
    “赞天回归,小祭司功不可没,天帝想见你。”
    “不不不。”季七北摆手拒绝:“我只想回家。”
    “你是赞天,天界才是你的家。”涛遥笑眯眯道:“来都来了,不打算看看?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季七北还是摇头。
    涛遥无奈:“好吧,但要回去,你不能再走来时的路,沉灵窟作为捷径,已经没用了,现在天界所有出入口都封死了。”
    季七北打起十二分精神问:“那要走哪里?”
    “跟我来吧。”涛遥领了两步,回头看着路都走不稳的季七北,提醒道:“你这般虚弱,还是休息几天的好。”
    季七北才不会被他糊弄:“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不能让他……他们久等。”
    看着挺笨,但意外聪明。
    涛遥见不能留住季七北,只好老实带路。
    ……
    季七北面前是一条天河,映着清澄的天色,但不是倒影,而是天空在河底。
    “此为碧落,当年也有赞天是从这里下去的。”涛遥离河岸有些距离,他让季七北歇口气,听他讲几句再走,免得体虚气弱死在路上。
    季七北乖乖坐着,涛遥摘了仙果给他垫肚子,站在一旁道:“最初你们口中的赞天,只是神族中较为亲民的一脉,他们只是负责下凡造福苍生,经常在人间走动,沉灵窟就是他们下凡的捷径。”
    季七北听得津津有味,连嘴里的果肉都忘了咀嚼。
    “和所有话本里的故事一样,和人走的太近,即便是神族也会生出人心,有位天神,为了救凡间的一个朋友,将神族不死术剥给了此人。”
    季七北恍悟:“难道那个凡人……”
    “就是第一个战隐。”涛遥笑容依旧:“战隐虽为人族,却拥有天界的不死术,天道不容,天帝便降罪人间,当时留在人间的神族也被牵连,不得归天。”
    “这就是他们相生相克的原因。”季七北懂了。
    因为不死术本就是赞天的术法,同根同源。
    “传说战隐骁勇善战,不过是不怕死罢了。”涛遥笑叹:“凡人很会给无法理解的事情找到合适的借口遮掩自己的无知。”
    季七北这个凡间土生土长的孩子,闻言羞愧地低下了头,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另一个问题上:“刚才那些轰轰隆隆的动静,是带我来的人造成的吗?”
    “哦,他啊。”涛遥无所谓道:“不过是只不甘心的小虫子罢了,敢用苍生祭,天帝不会轻饶他的。”
    “巫族会因此受罪么?”季七北害怕会连累到同为巫族的符叹。
    “不会,巫族是人间产物,说白了就是痴心妄想太久,魔怔了。”涛遥完全不把巫族放在眼里:“至于把你拖来的那个,是历史遗留问题,我们会解决。”
    “他憎恨着赞天。”季七北能从霍老丞相的描述中感受到此人滔天的恨意。
    “嫉妒更多一点吧。”涛遥耸了耸肩,说道:“只是他们搞错了一点,巫族诞生在人间,而赞天自天界而来,起点就不一样,没有可比性。”
    “那他会死吗?”季七北总觉得这罪过大了。
    “不会吧,他后台挺硬的。”涛遥想了想,猜测道:“可能会如他所愿,关个千八百年吧,反正也有人乐得看管他。”
    季七北不了解曲折:“什么?”
    “小孩子家家,别管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涛遥不想说了,挥手赶人:“不想留下,就走吧,你也休息够了。”
    季七北马上把手上的仙果包好揣怀里,想着回到人间给凌术也尝尝。
    “人间光阴飞逝,你耽搁了这么会儿,回去后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个月,也可能是一年,做好心理准备吧。”涛遥抓住季七北的手腕,一本正经吓唬他道:“从碧落天坠下凡间,且不说一身修为尽散,你尚且是凡胎,受不住就没了,尸骨都找不着,即便如此,你也要回去?”
    “嗯。”季七北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前。
    “勇气可嘉,那就——走好不送。”涛遥绕道他背后,双手一推,便将季七北推落了碧落天。
    季七北是怕疼的孩子,他闭着眼,感受着像大卸八块、五马分尸的痛,他甚至觉得骨头和筋肉已经在碧落中溶解了,口腔鼻腔里都是浓稠的血腥味。
    袖中的归凌发出悲鸣,似是为季七北的消陨而哀伤。
    这样的疼痛千回百转,反复在季七北身上碾过来碾过去,冲刷掉了季七北周身的灵力,青丝换华发,笔直从九天坠落……
    人间已过半载。
    季七北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刺骨的寒冷迫使他躬身弹出水面,一通乱抓,扒到哪里是哪里,先爬出来再说。
    先咳水再咳血,季七北捂嘴的时候看到了自己雪白的发丝,愣了下,然后趴到水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双手托起发丝,哽咽了几声,却是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痛,身上哪里都痛,心更痛。
    他这个这样子,怎么见凌术?
    身后有脚步声逼近,季七北慌不择路地想逃走,却在起身的一瞬愣在了原地。
    这里是太阴池!
    那么身后的人……季七北转身,对上了不问略微诧异的眼。
    太阴池染上鲜红,季七北的嘴角也还淌着血,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眶湿润。
    不问步伐加大,三两步就到了季七北身前,慢慢俯下身,给予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回来就好。”
    季七北终是放声大哭了一场,哭尽了所有的疼痛与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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