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秀看到两个血淋淋的儿子，直接捂着胸口晕了过去。
    季天南请来大夫为他们救治，季府上下惊的惊慌的慌。
    季天南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冷静下来，安抚家眷、封住家丁的口，尽量表现出一切安然无恙的假象。
    但其实他已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了。
    凌术看着季天南在面前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眼都晕了：“你能别在我眼前转悠了吗？”
    季天南停下来看他一眼，然后换了个地方接着转。
    “……”
    凌术揉了揉太阳穴：“阿南，他们不会有事。”
    “这次不会，下次呢？！”季天南咆哮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我非把他揪出来大卸八块！”
    凌术懊悔道：“我应该跟着去的。”
    季天南瞪眼：“你去什么去！你给我老实待着！”
    凌术神情严肃下来：“果然，你是知道的。”
    季天南下意识移开视线：“我不晓得你说什么。”
    “捕杀赞天一事。”凌术食指轻敲桌面，“今天的杀手是冲七北来的。”
    季天南声音渐弱：“我就是告诉你，也是给你添堵。”
    “这是两码事！”
    “你吼小点声！”
    屋里头两兄弟还在处理伤口，被他们听到可不好，尤其是季七北。
    “我查了几年了，也没查出什么。”季天南低声道：“你要带着七北，已经够操心的了，你也说过赞天自有命数，或许那些消失的赞天只是隐居躲起了呢，我迄今为止见过的赞天不算七北，也就一个你、赞天祭司……哦，还有霍老不死养的那小王八蛋。”
    “……”
    凌术抓着桌角陷入沉思，他忽的觉得屋子里太过安静，压抑而烦闷。
    “七北醒着？”凌术发现了哪里不对。
    季天南也愣了下：“我出来的时候见他眼睛睁得老大了，没睡啊。”
    “他没哭。”
    “没喊疼。”
    那就更不对劲了！
    凌术和季天南一起推门进去。
    季钧霆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大夫已经给他止住血，现在正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在季七北小腿上的链子。
    倒刺拔出的时候又把伤口挣开了一些，季七北只是皱了下眉头，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好像在发呆。
    大夫以前三天两头往季府跑，认得季七北，拍了下他的膝盖道：“季小公子，疼就喊出来，哭出声也行，憋着不好。”
    季七北没什么感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腿，血肉模糊的，没一处完整的皮肤。
    “七北。”凌术走过去，捧着季七北的脸看了下，“你还好吗？”
    季七北对凌术还有点反应，顺从地点了点头。
    季天南问大夫：“他这是怎么了？”
    大夫捋着花白的胡子道：“惊吓过度，没缓过来，俗话叫丢魂了，睡一觉就好了。”
    凌术看着呆呆傻傻的季七北，他很清楚季七北受到惊吓会是什么情况，哭得能把屋顶都掀了，绝不会这么平静。
    这样的季七北，简直像换了个人。
    季天南在大夫上药时围着季七北转，一根手指头的缝隙都挤不进来，只能眼巴巴看着，心疼又心焦。
    上完药，凌术把季七北抱了起来：“我带他去休息。”
    “拜托了。”季天南还得守着季钧霆，只好让凌术照看季七北。
    凌术抱季七北回房，放他到床上，有些怀疑，伸手按在季七北头顶检查他是否被摄魂夺魄。
    ……没有啊。
    季七北能感觉到凌术的灵力在他身体里窜了个来回，眼珠子一转，静静望着他。
    “对不起。”凌术改为握住他的双手，“没有及时赶到，是我的过失。”
    季七北迟缓地摇摇头。
    “还有伤到哪里？”比如脑子什么的。
    季七北还是摇头。
    凌术不放心，自己动手确认，季七北宛如柔软的布娃娃，由着他翻来覆去地上下其手。
    一通摸下来，凌术发现季七北右手的小臂骨裂了，筋脉受损，会使不上力，他将季七北半边衣服都扒了，揉捏他的右肩，活络经脉，推拿按摩打散瘀血。
    季七北一声不吭，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腰带看。
    凌术终于失去耐心，把季七北摁床上翻身上去，一手撑在季七北耳侧，“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季七北摇头的频率加快了点。
    “再不说话，我就非礼你了。”凌术不想再和他墨迹下去。
    季七北在凌术把他扒光前，用能使力的左手遮住眼睛，开口：“不用。”
    凌术莫名其妙：“什么不用？”
    “不用这样。”季七北抽噎着说：“不用对我这么好。”
    “……你真的伤到脑子了？”凌术连忙去摸他的头。
    季七北抓过被子，盖住自己，闷声道：“我能分辨了。”
    “哈？”凌术头一回被季七北弄到无所适从，“你到底怎么了？非要逼我用天心术么。”
    季七北道：“你是赞天。”
    这不废话。
    “季七北……”凌术压低声线，他快忍不下去了。
    “我也是！”
    “……”
    凌术猛地掀开被子，掰开了季七北的手臂，看着他红通通的、已经哭过的眼睛：“分辨气息，谁教你的？”
    季七北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分得清了，仿佛是刹那间觉醒的天赋，他甚至在凌术未抵达之前就感觉到他的到来了。
    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呼吸。
    闹了半天，凌术这才知道季七北钻牛角尖了，他以为自己是因为赞天的身份才对他这般宠爱，两人之间只有同族之情，所以心灰意冷，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态度。
    “我有时候真想一巴掌抽死你。”凌术气得发笑，“掏心掏肺对你好，你还不要，我不是对每一个族人都这样的好么？你不信问问阿南，我当年第一次见到霍连，就没给好脸色。”
    季七北哭得极为隐忍，光掉眼泪没声音，委屈巴巴望着快七窍生烟的凌术。
    “你不好奇为什么会变成赞天吗？”明明这才是重点。
    季七北猜测道：“因为、小时候、去过、沉灵窟？”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这与种族无关，我心甘情愿。”凌术拨开季七北脸上凌乱的发丝，“阿南和我关系再好，也没这般过。”
    这般？这般是哪般？
    季七北低头一看——
    他，衣衫全解等于没穿，躺在凌术身下，没遮没挡……成何体统！！！
    季七北如梦初醒，他单手捂住身子来回挡：“凌、凌叔，你你你你你你能起来吗？”他想穿衣服。
    凌术见他恢复精神，翻身下床，找了干净的衣服递给他，“换了，那身流血流汗又流泪的，拿去洗了吧。”
    “……嗯。”
    季七北躲进被窝里换，不给凌术看到。
    凌术想起季七北的右手还带着伤不方便，便过去掀开被子，在季七北的惨叫声中，一不做二不休，把他连底裤带袜子都脱下来换了。
    季七北像是真的被非礼了似的，泫然欲泣。
    “不就换个衣服么，都是男人你有我没有吗？”凌术拿了木梳过来给季七北梳头，“在天行阁耀灵池泡汤的时候，那么多人看，你怎么不害羞？”
    “……”因为只有被你看着才会不好意思。
    凌术在床边坐下，教导道：“有话不说二百五，这是你爹的名言，话粗理不粗，确实，钻牛角尖了还憋在心里一直钻，可不就是个二百五么？以后万万不能再这样了，即便你不好意思和我说，也要找个信得过的朋友，帮你参谋参谋，这世间大多误会，都是从闭口不言开始的。”
    “知道了。”
    季七北乖巧点头。
    凌术把他毛理顺了，放下木梳：“兴许大夫还没走，让他开个方子，给你养养骨头活血化瘀。”
    季七北闻言，想下床，被凌术推回去了：“我去就行，你好生歇着，想想等下怎么面对你娘。”
    “……”
    钟离秀醒来先去伤势最重季钧霆那儿守了一个半时辰，等轮到季七北时，她的小儿子已经装睡装到真的睡着了。
    凌术一直在看护，寸步不离。
    “皮外伤，补一补就回来了，都是小孩子，愈合能力强。”凌术行礼赔罪：“若是我勤快点，跟着他们，也不会如此了。”
    钟离秀抹了抹眼泪，摇头道：“这点路，等同于在家门口，谁能想到，我们为人父母没看好孩子，又有什么资格去责备他人？”
    凌术保证：“我不会再让此事发生。”
    钟离秀以一个母亲的角度去问凌术：“我只求七北一生平安，你真的能做到吗？”
    凌术斩钉截铁道：“我以赞天之名起誓！”
    钟离秀转头去看床里的季七北，心疼万分：“我本就觉得亏欠七北太多，偏偏他成了赞天，还弄得伤痕累累，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请你原谅，我对你的埋怨。”
    凌术垂下眼帘，轻声回应：“我明白。”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等七北醒了，我再来吧。”钟离秀起身，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深深望着季七北，长叹道：“七北若是个女儿，也许我不会这么难过。”
    凌术也是无可奈何：“若是个姑娘，你和阿南肯定舍不得送给赞天。”
    钟离秀放下床帐，“我不得不信，有命中注定一说。”
    凌术感慨颇深：“命这东西，说不准的。”
    “若有一天，七北不愿……”
    “绝不强求。”
    凌术早有心理准备，“我不光是他夫君，还是他叔，疼他爱他理所当然。”
    钟离秀感激不尽地行礼：“谢谢。”
    送走了钟离秀，凌术走回床边，掀开床帐一角，看着睡得踏实无比、疑似在做美梦的季七北，凌术忍不住扬起嘴角，“还好你不是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