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风涌江宁  第十一章 梨园一曲路逢明戏人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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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把白色的纸钱高撒苍天,没有灵堂,没有哭丧,只有三道缟素之影静跪山头,一夕之间,白家祖坟上又多数只新冢。
    身后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两人警惕间转身一看,来人竟是言豫。
    树倒猢狲散,墙倾众人推。将军府被抄时,不知有多少人明日暗里来踩上一脚。昔日晚枫居盛名江湖时,亦不知有多少人前来巴结示好。如今式微,皆怕沾惹上麻烦,从头至尾也不见一人来悼唁。
    “言先生!”白璋叫了他一声,言豫也淡淡地点头算是回应,随即便在每座碑墓前都上了三炷香,对白昕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你要当心落入他人口舌。”
    若论起此生最厌烦头疼之人,言豫定然是白昕心中最佳的人选,可偏偏对他关怀备至的也是此人,在这样敏感又危险的时刻,言豫居然还能这样不避嫌又不顾安危地跑来吊唁。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白昕的眼睛瞬间就模糊了,言豫并不是与晚枫居走动最频繁的,可白芾曾说,他一定是与晚枫居最亲厚的。白昕此时方明此理,想起他往日里对自己的严厉与苛刻,自己心中还颇多怨言,白昕只觉得大错特错,不识恩师。
    对他恭恭敬敬施过一礼后,白昕咬咬牙,道:“先生上过香后赶紧走吧,莫要再问白氏与晚枫居的任何事情。”
    陆宣也对他施了一礼,道:“言先生,温王府会妥善处理好此事的。”
    言豫静静地望着他,眸光复杂。陆宣不解:“言先生有事要说?”
    白昕立刻扫过目光来,与言豫对视一番后,催他道:“先生还是赶紧走吧,莫要惹祸上身。”
    言豫又对着众墓冢拜了一拜,对二人道:“千万小心。”
    白昕点头:“先生亦是。”
    晚枫居尽毁,白氏案未熄,陆宣自然不会让白昕叔侄二人独留此处,一切处理完毕后,三人便下了山。近城门口时,大河问道:“公子,我们回府吗?”
    陆宣看了白昕一眼,正是在征求他的意见。白昕想了一想,道:“去转转吧。”
    前面便要入城了,陆宣道:“大河哥,你先带人回去吧,我们去街上转转。”
    大河有些担心:“我还是跟着两位公子吧。”
    白昕轻轻一笑:“我不曾在江宁露脸,达官士族里没有认识我的人,不用担心。”
    陆宣也道:“我从未正式露过面,想来也无人识我。”
    大河听了,在心底默默说了一句:就凭这张脸,有没有正式露过面还重要吗?可见他二人都是这样坚持,他一个做下人的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既然如此,那还请二位公子早些回府,免得让王爷挂念。”
    两人带了白璋,弃马慢行,为防引人注目,已经换下那身缟素了,如今走在街上只与常人无异。
    梨园阁的门口依旧是熙来攘往,仍有伙计在门口站着招揽客人,见了三人从门前经过,迎上去道:“几位安好!咱们梨园阁昨日才排了一出新戏,今儿个可是首场,不如上楼去观一观?”
    白璋平日里是最爱听戏的,若换做是以往,早就大吵大闹地要进去听一听了,如今却是低垂着脑袋不闻不问。陆宣怕他心中憋出病来,便做主道:“也好。”
    梨园阁内不论是大厅还是雅间都是人满为患,三人好不容易才寻了个位置坐下,戏就开始了。帷幕缓缓拉开,出现在戏台中央的是两个武生装扮的戏伶,一人道:“将军可是真愿助我等一臂之力?”
    另一武生答:“自然!将军只有一个条件,事成之后,将亳州一地送与大晋。”
    这两句戏词一出,不只是陆宣与白昕二人,场内所有听戏的人全都愣住了,整座梨园阁瞬间鸦雀无声。一旁的桌子上,有两人窃窃私语:“这戏本子写得可真够大胆的,谁不知白氏案触到了陛下的逆鳞,他们还敢这样大张旗鼓地搬到戏台上来。”
    “嘘!小点声,听说高司正在梨园阁也是有分成的,他们敢唱这出戏,高司正哪会不知道?陛下又怎会不知道?”
    “你是说,这是陛下默许了的?”
    “可不是?陛下都恨死白家了,听说前日斩首白家百余人后,陛下依旧是龙颜大怒,竟然还派人将白老将军的尸骨给起了出来,拖出棺来狠狠鞭尸呢。”
    陆宣与白昕立即对视一眼,眼中是同样的震撼与惊愕。
    “敢问两位,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陆宣朝那私语的两人靠近了几分,问道:“你们说的可是白雳老将军?”
    一人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的人都沉浸在台上的说戏中,这才低下声来对他道:“这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可却是千真万确。我有朋友在禁军中当差,那日正逢他执勤,据说白老将军的那副尸骨都被抽打得四肢不全,成了一摊碎骨。”说着便唏嘘地摇摇头,“死了都不安生,真是可怜可叹。”
    另一人道:“要我说,陛下这次也太狠了,姑且不说这白将军是否真有谋逆之心,就说白老将军吧,也算是一身赤骨了,陛下即便是迁怒,也不该扯到他的身上,他是真真切切保卫了陈唐数十载的。”
    陆宣默默地转回了身去,无可奈何地对白昕摇摇头,听到戏台上,一戏伶大声道:“啊呀呀!这……这……竟然是与晋贼互通的信件!”
    白昕的脸色蓦然一凝,眼中是止不住的冲天怒火,两鬓都爆出了青筋来,一瞬间连呼吸声都急促了许多。陆宣顿时万分后悔,他为什么要做主来看这出戏?
    担心白昕突然动怒失控,陆宣握紧了他的手,小声道:“我们还是先走吧。”
    白昕却沉默地摇了摇头,半晌才平息了几分,对他道:“我倒想看看,这出戏能把黑白颠倒成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突闻一阵摔桌骂娘之声高高喝起,将那戏台上的声音都遮了几分,此举顿时将听戏人的目光都聚集了去,正是一个年轻的书生在破口大骂:“此等国事,也能容得这样肆意玩笑!逝者已矣,恕我直言,这出戏未免太过火了些!”
    立刻便有人站起来与他对喊:“白氏通敌卖国,证据确凿,这出戏不就是要敲山震虎,警戒旁人吗?何来过火一说!再者,白氏既然敢做,那便要想到事迹败露时的后果,明明是他们一族自掘坟墓,又与旁人何干?难道是我们大伙逼着他去叛国的?”
    一人起头,数人相附,梨园阁瞬间喧嚣一片,两方对骂中,书生势单力薄,渐渐败下阵来。他将袖子狠狠一甩,指着面前这群与他针锋相对的人来,“奉劝在座各位,莫要将话说得太满!”
    白昕见那书生愤然离去,将白璋一牵,对陆宣道了一句:“咱们也走吧。”说着便快步疾走追上书生,对他礼行一番,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书生脸上的怒气虽然未散,可见他二人如此彬彬有礼,也回了一礼,道:“在下韩墨舟,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两人各自道了姓名,邀他入就近的茶楼小酌几杯。几人依窗而坐,韩墨舟道:“不知两位有何指教?”
    白昕道:“指教倒是不敢,只是想冒昧地问一句,韩兄今日于梨园阁一举,心中有无悔惧?”
    见他似是不大理解,陆宣便解释一遍:“如今不论是谁,提及白氏案时都是能避则避,梨园阁这出戏,不过是为了迎合陛下的心病,解解怒火罢了。韩兄今日这么一闹,只怕不到半日就要弄得人尽皆知了,若是不幸牵扯其中,只怕是无辜至极啊。”
    韩墨舟笑了笑,道:“二位有所不知,我其实是个写戏本的,从前也读过几年书,考过科举,可是屡次不中,便转业入了戏班。白将军于我有恩,故而我是不相信白氏通敌叛国这一说的,今日见到梨园阁竟然公然将此案翻作为戏,还公之于众,心中很是愤慨,便忍不住泻了一通火。当时快言快语,也没想那么多,倒让二位见笑了。”
    白昕突然道:“敢问一句,”香雪镜花海”可是韩兄所作?”
    陆宣不可思议地看向韩墨舟,见他点头:“不才,正是。”
    提起香雪镜花海,陆宣真是太过熟悉了,据说当年这出戏刚刚出来时,可谓是洛阳纸贵。之前他与陆咏沿街卖艺的时候,也是唱过里面几幕的。便问道:“如此想来,”拜月”的词风与”香雪镜花海”很是相似,应当也是出自韩兄之手了,那为什么后来就再不见类似的戏本了?”
    韩墨舟道:“”拜月”之后,我惹上了一出官司,入了几年牢,前不久才刚刚被放出来。如今新戏不断,世人只怕早就不记得”香雪镜花海”和”拜月”了。”
    白昕道:“韩兄能一直记着白将军的恩情也很是不易,想来也是位耿直的性情中人,凭你昔日的才华,还怕不能写出更好的戏本?”
    韩墨舟无奈地摇摇头:“不写了。从前还能借”香雪镜花海”和”拜月”警醒警醒世人,可今日梨园阁一见,已是彻底寒了心了。白氏案中所谓的证据,根本就不能谓之证据,不过是高骢此等小人从中作梗,为谋取更大的权利罢了。在其位却不司其职,一味地只知趋炎附势,以致现在的不少戏伶都忘了本心,只知明争暗斗,为了荣华富贵不折手段。戏圈的水就是被他们给搅浑的!”
    陆宣暗自一惊,此人不过三十上下,却能将陈唐的腐败看得如此透彻,真是令人不容小觑。
    几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韩墨舟已将自己的经历尽数道出,便问他二人道:“我观两位还有这位小公子都是衣着不俗,想来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今日请韩某喝茶,怕是有他事相说吧。”
    白昕淡淡笑道:“韩兄多心了,我们不过是敬佩你的勇气与直率,想结交结交罢了。”话音刚落,便听到一旁传来一声音道:“冒昧多扰,还请几位不要觉得唐突,在下不才,也想多交几个朋友,不知几位肯不肯赏脸一谈?”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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