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缘起栖霞 第三章 韶光夕下托孤晚枫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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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问他:“你是何人?怎会在此?”
陆宣方才看他看得出了神,此时清醒,不经意间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是随我娘来的,青谣……我叫陆宣,字青谣。”
少年见他自报家门,眼中又尽是青涩,还有些怕生,心中猜测应是白茂某位访客之子,便放松警惕,道:“白昕,浥尘。”又问他:“你怎么来了这里?”
陆宣道:“我随意走着,见这边的景色很好看,就多看了几眼,然后……我出不去了。”
白昕闻之一笑,道:“经过了两次沛兮阁,一次繁无阁,三次熹文阁,两次璟华阁,两次盛之阁,一次浥尘阁,是吗?”
陆宣虽然不知他说的这些楼阁,但回想起来,所经之景致楼阁与他所陈述的次数确是一模一样,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马上又反应过来,道:“是你……”
白昕嘻嘻一笑,随之道歉:“我以为是来了偷儿,却不想是一位青衣皎皎,对不住啦,让你转了这么久。”
陆宣有些羞愧,其实是他闯人家的庭院在先,立即道:“不不不,是我自己贪景,忘了归途。”
“喵……”一个细弱的声音从白昕怀中传出,陆宣一看,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从白昕的臂弯间钻出,一人一猫都是一身雪白,是而陆宣一开始并未注意到。
那小猫张嘴打个哈欠,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小爪子,白昕微笑着摸了摸它的头,道:“它叫秋儿。”
秋儿全身蜷在一起,刚刚占满白昕的一只手,陆宣之前从未见过这么小巧可爱的猫,忍不住伸出五指去摸它,嘴中赞叹:“好精巧的猫儿。”秋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忽然抬起头来看他。
然后,让陆宣不及反应的是,秋儿忽然就跳到了他的胸口,惊得他本能地将之一揽,怕它掉下去。
白昕似乎并不惊讶,歪着头看他,道:“你这件衣裳的颜色,它很喜欢。”
陆宣一身淡青之色,正是微雨将落时烟笼水天之颜。
秋儿似乎格外喜欢这一颜色,先是用舌头亲亲舔触,慢慢地,开始张嘴来咬了。白昕立刻将它提了过去,轻声训斥:“不可如此。”
陆宣道:“不妨事的,我也很喜欢它。”他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暗暗庆幸白昕及时将它抱走了,这身衣裳是上山前母亲专程为他买的,花了不少钱,若是真被秋儿咬坏了,他心里会滴血的。
白昕见他面色略显尴尬,道:“我带你出去吧。”
陆宣求之不得:“好,那就有劳了。”说完又打量了这庭院一番,由衷赞叹:“这个院子真好看,比我方才经过的那几个都要好看。”
白昕笑着,将长廊里侧的一座屋子一指:“这里是浥尘阁,是我的院子。”
“啊……”陆宣有些惊讶,问道:“这院中的陈设,都是你布置的吗?”
“并不全是。”白昕道,“就如这棵大枫树,已经几十年了。”
陆宣又好奇道:“可为何我就是出不去呢?我明明走的也是这条路啊。”
白昕道:“打从你踏进这个长廊,就入了我的惕书醒文阵了。”
惕书醒文?陆宣瞪大了眼,怎么有人会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每个院子我都设过阵节,今天我便将所有阵节又调整了一下,外人若是来了,就只能一直在里面打转了。”白昕继续给他解惑。
“这是……奇门遁甲的一种?”陆宣问道。
“是。”白昕带着他走出长廊,钻进一条小路,转而又反向走入另一条小路,出来后又是那长廊。陆宣暗暗疑惑,这不是又走回来了吗?心中正想着,突然眼前一亮,正是他之前进来的地方。
白昕看他一眼,道:“你不是随你娘来的吗?现在已经出来了,你赶紧回去吧。”
陆宣正要告谢,听到一个声音道:“浥尘!”他回头一看,正是之前在校堂上,与他母亲说话的那位少女。
少女又走近了些,道:“师父让你去前堂,说来了客人,就差你了。”
白昕微微蹙眉,少女见了陆宣,道:“原来你在这儿,师父找你好久了。”又催白昕道:“赶紧去吧,就差你了。”
“好吧。”白昕对那少女道,“乐渠姐,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去吧。”
裴乐渠瞪他道:“少给自己找台阶,明明早就想和师叔缓解缓解了。”说着将他一扯,“走吧。”同时不忘叫上陆宣:“你也赶紧过来。”又对白昕道:“这可是新入门的小师弟,你以后可不要欺负人家。”
陆宣闻之,记起自己好像还没有好好问过礼,便对他一拱手:“师兄。”又对裴乐渠道:“师姐。”
晚枫居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新弟子了,白昕一时心情大好,一手牵过他的手腕,道:“好好好,以后又有人可以差遣了。”
裴乐渠道:“你可别想多了,师父师叔特地嘱咐过,要好好照顾他。”
闻言,白昕眯了眼去看身边的陆宣,道:“看来今日阿伯的这位访客不简单啊。”
陆宣不知道该不该插话,于是闭口不言,只随他拉着自己走。
裴乐渠边走边道:“你在你那院子里关了一个多月,也差不多该出来了吧。我今日听师父说,言豫先生又要来了。”
“什么?又是他?”白昕闻之如临大敌,面色极其不安,如丧考妣。
裴乐渠见他如此,心中似乎很是高兴,一副洋洋看戏的得意样子,“怎么样?知道怕了?”
白昕马上恢复神色:“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从前是怕他给我娘告状,现在,我才没什么顾虑了!”
裴乐渠心中隐隐一跳,突然后悔提及这件事情来,小心去看他,见他神色如常,还是那般神气的样子,心中这才微微放松,道:“你要是再不认真,仔细师叔抽你的皮!”
白昕哼了一声,满不在乎的样子,迎面来了白曦,喊他道:“父亲已经催了第三遍了,我的三公子,你可快点吧。”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前厅,白昕问道:“今天来了什么贵客?阿伯怎么催的这么急?”白曦道:“是陆师叔回来了。”
白昕一只脚刚刚踏入厅槛,耳边便听到白曦如是所说,一抬头,正好对上白芾的双眼,他旁边正坐着一位女子。
一时间,白昕只觉得好像有一盆凉水从天直降,正淋在他头上。陆宣见了母亲,大喊一声:“娘。”
白昕被这声“娘”给惊醒,微一偏头,看到陆宣脸上满是笑容,目光里全是陆咏。
裴乐渠见白昕的目光顿时一冷,心中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推着他往前走,对白茂道:“师父,人都到齐了。”
白芾见白昕牵着陆宣的手腕,笑道:“本来还想给你引荐引荐,却不知你们已经如此深厚了。”
陆宣笑着叫道:“二师伯,多亏了师兄带着我,不然我可找不到回来的路了。”突然觉得腕上一松,他低头看去,只见白昕牵过他的那只手垂在身侧,五指细长,竟在微微发抖。又回头看向白昕,见他脸上笑容不再,一直存于眼中的柔然和笑意也全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森冷,是失望,甚至还有些许恨意。
白昕右脚刚刚退出一步,忽然肩上一沉,正是白曦以掌压着他,然后靠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什么。余光微微扫到白芾,他看到父亲无处安放的双手,目光时不时看向他,似乎在低声乞求。
他冲白曦微微颔首,正视陆咏,拱手作礼:“白昕见过陆师叔。”
白芾似乎如释重负,对陆咏介绍道:“小儿浥尘。”
陆咏对他一笑,问白昕道:“你多大了?”
白昕面无表情道:“今年十五了。”
这倒是让陆宣惊讶了一番,白昕比他还高一个头,加之相貌出众,他以为白昕至少十七,不料竟然与他同岁。
陆咏望着他,有些出神,明明是同样的年岁,陆宣跟着她漂泊在外,缺衣少食,两人竟然隔了这么多,不免心中愧疚,愈发觉得心中难安。
“三叔!”一旁传来幼儿稚嫩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小小的人影跑了过来,一头扎到白昕身上,抬起头,伸出双臂,笑眯眯地叫他:“三叔,抱抱。”
白昕阴沉的脸这才稍有缓和,将小孩轻轻抱起,问他道:“你最近乖不乖呀?”这小孩,便是白昤的长子白璋,白昤正是白茂之子,晚枫居的大公子。
白璋道:“我一直都很乖的。”
见这一大一小自顾自地说话去了,白茂心中也轻松了一截,对一旁的白昤点点头,投去满意的目光。他自然知晓,白昤是为了解围,专程让白璋去转移白昕注意力的。
众人依次入座,白昕象征性地敬了几杯酒后,便一直喂白璋用饭。其间,觥筹交错,谈论声里尽是欢声笑语,白昕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照顾侄儿。
一顿饭令他如坐针毡,好容易熬到饭毕,他将白璋扔给白昤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前厅。
白茂白芾兄弟二人的担忧,陆咏看在眼里。吃得食不知味的不止她一人,她让白茂带着陆宣暂时离开,只叫了白芾一人单独说话。
白芾当然知道她所为何事,先一步开口道:“昕儿今日有些莽撞,但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只因他母亲一个月前过世了,他心中不快。”
从头到脚一身缟素,在陆咏第一眼见到他时,就略略猜到了,此时白芾亲口说出来,她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说了两个字:“节哀。”又道:“他与凝儿长得真像。”
“是很像。”白芾道,“以至于阿凝走后,我一直不敢去面对他,看到与阿凝那么相似的一张脸,我越发觉得亏待了她。”
陆咏道:“他是个很好的孩子,明明知道那些事情,还能这样平静地面对。”说完一笑:“若是我当年的性子,早就拔剑相对了。”
白芾也跟着笑了起来,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不自觉像从前那样摸了摸她的头,问道:“你不去见见他吗?我听说,他找了你们很久。”
笑容渐渐凝结在陆咏唇角,她摇摇头,冷笑一声:“只怕是对宣儿怀抱希望,想要认他回去承袭爵位吧。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病之将死,我也不想再追究这些了,毕竟都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不是一样熬过来了?”
白芾道:“你别这样开口闭口死啊死的,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的。”
陆咏道:“当年我多自负啊,仙医说我月子里本就没调理好,劝我不要为了一个病儿再搭上自己的所有,可我不信,即便没有调理好月子,可我的身体一直很好,所以我当年就想,这种事情哪会十全十地发生呢?况且宣儿是我的孩子,我又怎么忍心不救他?”她自嘲一笑:“勿过自负,勿过焦躁。师父当年教我的这些,我全然没有放在心上,总觉得自己会是与旁人不同的那个,可到最后才明白,其实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而我,恰恰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
白芾沉默着,半晌后才道:“可我偏偏欣赏你的那份自负。”又问她:“真的想好了吗?不再多陪陪青谣?”
“不陪了。”陆咏的声音有些颤抖,“早晚都要走的,不如狠狠心走得彻底一点,他总有一天要长大的。”
夕阳晚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陆咏转过身去背对他,低声道:“师兄,是我负你一世,若有下次,我把自己赔给你。”
她的身影渐行渐远,白芾想去追,却发现双腿如注铅一般,沉重得迈不开步。心中已经明朗,若是少时,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去追她,将她拦下。可是岁月终会磨去人心,纵使曾经再如何美好,如今想来,也只是唏嘘。韶华已逝,沧海桑田,各自有家,各怀顾虑,正如重逢后的第一面,他只有欣喜,再也没有那份若狂了。
作者闲话:
被老公的美貌惊呆,陆宣的童养媳生涯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