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球静悄悄地躲在边上暗中观察。
    作为一个小朋友，它很不明白这两人为啥聊着聊着突然就尴尬了。
    “——老夫洗脚水的味道如何呀？”
    叶荒凉一惊，立刻下意识地放开了唐云的手。
    正前方笑嘻嘻站着个五短身材的小个子男人，身上裹着兽皮做的袄子，赤足、露胸，一头灰蓬蓬的乱发长可及腰，形容打扮均是说不出的怪异。
    毛球喉咙里发出敌意的低吼，叶荒凉轻轻拍拍他脑袋，示意安抚。
    唐云一见他，很快就站起来恭敬地行礼。
    “前辈。”
    那怪人呲牙一乐，“你这小子规矩真多，不过还挺讨人喜欢的，嘿嘿……”
    叶荒凉心道，搞半天这老小子原来就长这得行啊？
    他刚才被整得苦不堪言，可没心情假客气，站起来就准备骂娘。没想到才刚一动，身上的袄子就掉下来，露出光溜溜的上身。
    唐云把衣服重新给他披上，打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小家伙长得还不错，有几分老叶家的风采！”怪人嘎嘎嚷着，眼中却似乎带着兴奋和期待。
    叶荒凉瞬间僵住。
    “你说什么？”
    “虽说脑子有点笨，不过应该还有的救……”那怪人放肆地上下打量他，像极了在集市挑猪肉。
    叶荒凉一听到他提及父亲，已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转头看唐云，后者却是平静无波，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
    “你到底是谁？！”
    “我嘛，就是个老不死的……”怪人嘿嘿一笑，“你叫我周伯伯好了。”
    叶荒凉黑脸。
    唐云向那人行礼道：“周前辈，您就别再戏弄他了……眼下危机已迫在眉睫，叶归他需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叶荒凉怔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唐云在外人叫他叶归。
    不是叶兄、不是叶帮主，也不是他调侃自己取的花名叶荒凉。
    怪人似乎是被唐云的诚意打动了，居然换上一副颇正经的表情，咳嗽一声说道：“既如此，你们随我来。”
    叶荒凉抓起地上半干的衣物穿上，一边跟在后面走、一边时时小心防备着，生怕这家伙又出什么鬼花样。
    唐云依然跟平常一般的从容不迫，丝毫也不忌惮眼前这位凭空出现的“周伯伯”。
    怪人对洞内的地形似乎早已烂熟于心，在黑暗中攀爬疾走有如猿猴。叶荒凉他们虽有火把照明，却也跟得颇为辛苦，尤其是不会轻功的唐云，没多久竟开始轻喘了起来。
    走着走着，毛球突然低吼一声，叶荒凉回头，发现唐云在后面走得极慢，已经拉开自己几丈远了。他忙过去扶住他，看见那人微微蹙眉，额角渗出汗珠。
    “你还好吗？”
    “嗯，继续走吧。”
    “你脚怎么了？”叶荒凉低头，瞥见他左腿似乎有些跛行。
    “扭了一下而已，不妨事的。”
    叶荒凉最知道这人死鸭子嘴硬的个性，他说“不妨事”那必定已经是疼得不行了。
    叶荒凉按住他，抬头向前方喊道，“喂，你走慢点！有人受伤了——”
    顷刻，黑暗中传来一声嘶哑的怪叫。一个快如鬼魅的身影从半空中飞落，稳稳站在两人面前。
    “小娃娃身子豆腐捏的？这才多少路啊！”
    叶荒凉没好气地回道，“人家是好好的世家公子，你以为都是你这样的野猴子？”
    怪人要看唐云的脚踝，唐云能拒得了叶荒凉却不好拒他，只得脱下鞋袜给瞧。眼见着足部一片肿起，也不知这人带伤走了多久了。
    叶荒凉看了心疼，忍不住就要出言责备，忽听那怪人道，“弄成这样就没办法了……说不得，老夫背你吧。”
    叶荒凉一惊就要出手阻拦，谁知眼前一闪，那怪人已将唐云负到自己背上。
    他退开几步，呲牙咧嘴冲叶荒凉一笑。
    “放心吧，不会伤着你这心肝宝贝的。”
    叶荒凉：“……”
    “难道是有贼心没贼胆儿？”怪人点点头接着道，“这也难怪……想我震坤精舍立世至今，出了多少位旷世奇才，可真正有胆量分桃而居的也只有我大师伯和三师叔而已……”
    “什么分桃而居？”
    叶荒凉突然两眼放光。
    “他们成亲了？”
    “婚姻嫁娶只是你们俗人之见……怎能与我大师伯和三师叔这样的神仙眷侣相提并论。”
    “那他们现下身在何处？”叶帮主依旧是兴致满满。
    唐云在旁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好艰难地打断二人，阻止他们在这诡异的话题上越跑越远。
    “周前辈，麻烦您还是带路吧。”
    怪人嘎嘎直乐。
    “算了算了，你这孩子脸皮忒薄！”
    唐云：“……”
    三人一熊于是继续前行，只不过这回叶荒凉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对那怪人的戒备之心已经消减了不少。
    走了一段，脚下已经是平坦的道路，洞穴内也越来越开阔。
    叶荒凉自从怀疑此处与叶家军有关联之后便一直留心观察，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这里和七杀帮的老巢确实颇有些不同。
    旁的先不论，就说这一路随行来的水潭、溪流，还有岸边明显人工琢磨的石桌石椅，环境地貌不知比自己那里高明出多少，让叶荒凉顿时心生落魄之感。
    “黑乎乎的，还摆什么棋局？”叶帮主盯着石桌上纂刻的棋盘，忍不住酸溜溜。
    “这才叫别有洞天……”怪人瞥他一眼，“既打算在这里常住，自然得想周到些。”
    “常住……什么常住？”叶荒凉一头雾水。
    那怪人也不答，脚下走得飞快，好似背后背的不是个七尺男儿、只是个稻草糊的假人而已。
    叶荒凉赶紧跟上，心说这老儿轻功倒好，不知他师傅是谁。
    正想着，前面脚步一停，只听那怪人说了句——“到了”。
    叶荒凉举起手中的火把，映照出一间宏大的石室。角落边一张木榻，上面被子铺盖俱全，隐约包裹着个人。
    怪人将唐云轻轻放下，后者微瘸着走到叶荒凉身边，下意识地抓住他袖子。
    “去看看。”唐云道。
    叶荒凉点点头，扶着他亦步亦趋地走到木榻边站定。
    悦动的火光下，一个男人侧卧在床，黑发遮住了容貌，只闻得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烧焦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叶荒凉看看唐云，迟疑地伸出手，把那人脸上的头发拨开一点。
    “怎么会是他？！”
    叶荒凉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奄奄一息的鬼书生。
    唐云回头看向怪人。
    “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