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紧急，抱歉了。”
    唐云扫了他一眼。可惜叶帮主现在宛如半大瞎子，无法窥见那双凤眼里蕴藏的极浅的笑意。
    “那个……也能入药啊？”
    “凡唐门子弟，自两岁起服食朝花玉露，化生之津液能辟邪解毒。”
    “你还真是……浑身都是宝啊，哈哈……”
    冲击之后，叶荒凉讪讪地坐直身子，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感到汗颜。
    “眼睛好些么？”唐云问。
    “咦，好像真的不痛了！”叶荒凉快速转动了下眼珠子，冰冰凉凉的非常舒适。“唐兄，我能睁眼了吗？”
    唐云暗自叹了口气，让这人消停一会儿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先等等。”
    他从背囊里拿出最后一卷细麻，薄薄地包了一层缠绕在他眼睛上。
    “好了，现在睁眼试试。”
    叶荒凉依言睁开眼睛，有了细麻布的阻挡，光线已经不是那么强烈——不对，不仅是不强烈，几乎可以是说是昏暗。
    “唐兄，外边这是天黑了吗……还是我眼睛尚未复元？”
    “你现在在石窟之内，所以才会看不清。”唐云淡淡地说道。
    又是石窟！
    ——荒凉山上的石窟难道不应是他找到的那一座么？怎么居然还有？！
    叶荒凉觉得今天一天的震惊加意外已经够填饱以往一年的了，尤其眼前的景象更让人疑窦丛生。之前自己在山上搜寻了这许久，上下山道鞋都快踩烂了，沟沟壑壑更是一个没放过。若是此处真有洞穴，怎么可能藏了这么久也没被发现？
    叶荒凉敲了敲靴子，脚下不再是积雪、而是结结实实的山石，刚才一路踩过来的雪也已经化了，露出黑黝黝的鞋底来。
    果然不是在野地里……
    “唐兄，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是无意中撞进来的……”唐云答道，“你走之后，我一直在茅屋内等。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外面有异动，便打开门出去，结果看到一个人影……”
    “你确定是人，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叶荒凉急急问道。
    “身形动作，应该是人没错。”
    “是男是女？长什么样？”
    “他移动很快，我穿着雪板也追不上。”
    “那你有没有见到……”叶荒凉想起之前看到的奇怪足印，欲言又止。
    “见到什么？”
    “啊，没事没事……没见着就好！”
    叶荒凉缓了缓，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不高兴了，“说好叫你在屋里等，一个人出去乱跑什么？”
    “——你又不会武功，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
    唐云看了他一眼，忽然握住他的手腕。
    “你……你干什么？”叶帮主结巴了。
    “走吧。”
    叶荒凉一怔，“去哪里？”
    “自然是去探路。”
    叶帮主头大如斗。
    “这个路咱们留着以后慢慢探，我现在还得赶紧回去……”
    “不急在这一时，”唐云道，“你两个时辰之内都不宜见日光，倒不如趁此机会，在附近走走。”
    “两个时辰？！”
    叶荒凉心道，不如在这打地铺睡觉好了。
    他心中嘀咕，嘴里却是打死也不敢说出来的，于是只好像个老弱病残似的被那人拖着往前去。
    这石窟竟是意外的又深又长，再走得片刻，外面的光线已经渐渐照不进来了。唐云放开叶荒凉，从背囊里取出火折子点了火把，然后又自然而然地把他的手重新牵上。
    叶帮主咽了口口水，一颗心毫没缘由地大大扑腾了几下。
    “咳咳……那个唐兄，咱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再等等。”
    黑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住唐云的目光，他拉着叶荒凉走到一面石壁前，引了火把的光亮仔细查看。
    “怎么了？”瞎子叶帮主问道。
    唐云吸了口气，然后提起他的手，慢慢覆盖在石壁上。
    叶荒凉顺着他的指引，茫然不解地触摸着那冰冷的石头，忽然按进一条粗糙的刻纹，宽度刚好与手指相仿。
    他莫名好奇起来，索性两只手都附上去。摸了良久，心中不免一震！
    “摸出来了吗？”唐云问道。
    “这……这怎么会？”
    ——怎么会与咱们墙上的刻纹一模一样？
    叶荒凉伸手就要去扯眼睛上的麻布，好在被人及时制止了。
    “不用看了，的确是一样的。”唐云平静地说道。
    “可是为什么……难道说，这两座石窟之间有什么关联？！”
    叶荒凉的心情复杂的很。
    所有有关他父母的旧事，仿佛都被一团迷雾遮挡起来，触之不得。当初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却只剩下一座孤坟野冢般的荒山，人、物皆随着岁月化为灰烬随风吹散，连一片白骨都未曾给他留下。
    可如今——
    如今竟在另一处又出现了座石窟，且两者间隐约曲款相通，那之前自己找到的那一处是否是真正的遗址呢？
    心情正激荡起伏间，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
    “我们再往下去吧。”
    叶荒凉抬起头，迎着忽明忽暗的火光，看见一双镇静清朗的眸子，心不由自主安定下来。
    “好。”他点点头，这回主动把手塞回了那人的掌心里。
    …………
    接着又走了许久，迎面突然出现两条岔路。
    唐云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开始思索。
    叶荒凉等了会儿，身边那人竟是毫无要动的意思，不禁有点急了。
    “唐兄，既是探路也不必讲究那么多了。先随便选一条，若是走不通，咱们再退出来便是。”
    “只怕好好进去，未必能好好出来……”唐云兀自闭着眼，低声说道。
    就在叶荒凉愣神思忖他这话的意思时，唐云突然把眼睁开了，一把握紧他的手，举步向左道行去。
    “哎哎，不用再研究一下了？”
    “不用。”
    “你确定？”
    “嗯。”
    据说能干的人都是话少而精，于是叶帮主决定闭上嘴、做条安静的小尾巴。
    只可惜，走不多时甬道就到了尽头，前方——一面平整如切的石壁阻住了两人的步伐。
    “唉，走不通了。”叶荒凉遗憾地抬头仰望。
    唐云走过去，摸摸这儿、看看那儿，眉峰渐渐拢起。
    “似有人为的痕迹……”
    “啊？”
    唐云见他拼命凑过去想要看清楚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叶兄，今天就算了吧……咱们下次择日再来。”
    叶荒凉体内的好奇心都被激出来了，岂肯善罢甘休。眼睛看不清楚就拿手凑，顺着边边角角的地方一个劲地又抠又挠，恨不得立刻挖出点证据。到最后唐云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把这猴子强行牵回来。
    “叶帮主，天马上就要黑了。难不成您真想在这里过夜？”
    叶荒凉嘴里说着“也好也好”，却恋恋不舍地一路回头看。唐云感觉自己像是带了个小孩儿出门，不禁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