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失归 第四章 巫族篇之占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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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不大,清风堂一会也就走到了。
陌白及一进门,就单刀直入,“陶陶,尘世做事,总要守尘世的规矩,有些术法,不当施于人。”语气五分劝诫,五分严厉。
陶陶听言一愣,但他反应极快,马上恢复了不变的笑脸,也不再绕弯弯,“我们里面说话吧。”
使君子和陌白及跟着陶陶进入内室,陶陶关上门,然后突然跪下:“巫马陶陶有事相求。”
使君子吓了一跳,“巫族的人”。
这巫族,归属于四大山门之一的西灵,以蛊术闻名。巫马大祭司秦艽,使君子也曾有过几面之缘,只道异术了得。
“你早知我的身份?”陌白及淡然问道。
“其实知道并不久。”陶陶说。
陌白及沉吟一刻,若知晓的是他修道的身份,理应在他写下名字时就有所反应,那么看来,是另一个身份。这样想着,陌白及对使君子说,“你先出去,不要走远。”然后转向陶陶,“让冬荣看住他。”
于是,使君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被带了出去。
“不用跪我,起来说话。”陌白及等使君子出了门,说道。
陶陶起身,但又行一礼,“我听闻后主,能实现人之所求。”
“那也要看你求什么,拿什么来换。”陌白及道。
“我能交换的,定让后主满意。”陶陶嘴角轻扬,眸子定定看了一眼陌白及。
而使君子和小厮冬荣待在一处,喝着茶,冬荣不是个会聊天的,只一直憨憨陪着笑。
“你们这里这么多小倌,可都签了卖身契吗?”使君子看着清风堂人来人往,小倌们似乎都是陪喝茶、陪喝酒、陪作诗、陪谈天的清倌,不由得有些好奇。
“没有啊,其实我哥哥,我哥哥他从不用术法迫人的,清风堂的小倌想如何做都全凭自愿,只有,只有陌公子……”冬荣身为陶陶的表亲弟弟,显然知道了内情,他还是个孩子,此刻面红耳赤、磕磕巴巴地解释着,急着要为陶陶辩白。
使君子听了,手点着茶杯默默想着:‘冬荣倒不像个会说谎的。只对陌白及做术,还是个那般低阶的诡术,这陶陶又是巫族的人…呵呵,原来是个试探啊,难怪陌白及说不简单呢。’
等了两刻,正当使君子百无聊赖之际,见陶陶从内室扭了出来,想着自己以往和陌白及也是白脸黑脸轮番唱,现在陌白及那边说完了,他就上前问道:“你是巫族的人,巫族不是西灵的座上宾么,你是惹了什么事,要如此讨生活?”
陶陶因有事相求陌白及,对使君子也保留了几分客气,温声道:“自然是事出有因。”
“有因,什么因,你不会是个骗子吧。”使君子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似笑非笑。
“谁是骗子,这有什么好骗的。”陶陶翻了个白眼,开始有点没好气。
“那你怎么证明你是巫族呢?”使君子道。
“我会占卜。”陶陶道。
使君子来了兴趣,端起茶杯笑道:“占卜,好呀小半仙,那你给我算算,我什么时候能找齐魂……找齐我想找的东西呀?”
陶陶听了,头却低了低,脸色有异,半晌才说:“我只能占卜生前事,卜不了以后的事。”
“什么?”一听这话,使君子口里的茶差点喷出来,“一入轮回,不问生前。要你何用?且你卜前世的事,准不准的难道还能有人分辨出来?”使君子的白眼几乎要翻到后脑勺。
陶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没好气地说:“有没有用不需要你来置评。”
“等等,你算的当真准?”使君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不管准不准,爷您不是觉得没用吗?”陶陶白了他一眼。
“那行,我要试你一试。我前世是什么人?”使君子问道。
陶陶撇撇嘴,抬手点于使君子的印堂,闭目默念,过了两刻,豁然睁眼,看向使君子的眼神了多了几分怪异和畏惧。
“你这是什么眼神,莫不是什么都没算出来?”使君子道。
“你是慕美仙转世。”陶陶开口。
“什么?”使君子没太听懂。
“你也试过了,信不信随你。”陶陶道。
“那我前世与玉清真人有关联吗?”使君子脑子里留有神鸟鬼车说的话,抱着试试的态度,又问。
毕竟他这一世,不管散魂前还是散魂后,都不曾遇到过这号人物。
“你好好算,算不准我可砸场子的。”使君子又拍了下桌子,道。
“有关系。”陶陶又翻了个白眼,道。
“什么关系?”使君子没想到居然能问出东西,忙追问道。
陶陶顿了一瞬,道:“前世虽与现世无关,但天机我只能说这些,你不必再问我了。”说罢抬腿欲走。
“你等等你等等,最后一个问题,你只用回答我是或不是。”使君子张臂拦住陶陶,脚堵在前面,死缠烂打。
陶陶没有办法,点了点头。
使君子斟酌再三,低声开口道:“玉清真人,是陌白及吗?”
“确是他的前身。”说罢,陶陶就走开了。
‘这玉清真人竟是陌白及的前世。’使君子本是乱说乱蒙,突然了证实这个消息,一时有些无措,‘不过这前世的事,左右和这世没什么关联了。是什么缘故,会引得那鬼车非要踹我下来救他呢?’
使君子的脑子被这前世现世搅得极乱,最后只升起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跟陌白及再混在一起,沾上关系就没好事。
不一会儿,冬荣走过来将他领回陌白及的房间,使君子一路走上去,酝酿了一路的措辞。等关上房门,他避开陌白及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就要开口,没想到却被陌白及打断了。
陌白及淡淡道:“来,给你看样东西。”
使君子只得先作罢。
只见陌白及面色从容,不紧不慢地在置宝囊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拿出了,一张墙皮?
墙皮上龙飞凤舞刻着不少字,还有两个大大的手掌印。
这是什么?使君子看着那熟悉的狂草,心里一怔,“这是我写的?”再一看内容:
“尔本狂生耳。偶然间,修道经年,恒使门第。有酒难慰朔时月,无人成此意。不信道,既成知己。向樽前,弑尽无赦终不悔,难述人前,君不解,血如水。
此夜同饮须沉醉。且放他,千般谣忌,万分天险。何生悠悠不足问,谁人解此惑。从忆起,望华生意。待他生,一朝魂灭劫难恕,恐无来处。然诺重,君须记。”
看完所有的字,尤其看到最后一句,‘待他生,一朝魂灭劫难恕,恐无来处。然诺重,君须记。’使君子不由得张大了嘴。
“君子立于世,当重诺守信。”陌白及待他看过,将墙皮收走,盯住他看,一脸自己已经履行承诺、你要是不履行那就是逼我背信弃义、那可是万万行不通的表情。
“这……这不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写的啊,不能算数的呀。”使君子这回是真的满面茫然。
陌白及听罢,又抖了抖墙皮,上面的手掌纹清晰可见。“我既然已经答应待你重回于世,要与你同行共难,自然要履行。”
“那我现在说这个不作数,可以吗?”使君子看着那些个确实出于他手的字,有些百口莫辩的感觉。
“不可以。”陌白及答得干脆。
“但是补魂,我并不用你。”使君子想起嵘许真人的话,还想挣扎一下。
“你自己要如何补?”陌白及问。
“我……我在太清天上就能补。”使君子道。
“太清天,你如何去?”陌白及道。
使君子泄气。太清天,他自己是去不了,那个鬼车,看起来也并不像是会再载他一次的样子。
使君子终于放弃了要和陌白及分道扬镳的念头。倒不是因为那什么承诺,只是他其实之前就知道,陌白及这个人,不论多变扭的事,只要他想做,那便有千种方式、万般理由让人无法拒绝。自己再挣扎,也不过像个挑梁小丑,还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在等着自己。
“陌白及。”使君子收起了一贯的笑脸,正色道:“同行补魂可以,只是我有条件。”
“你说。”陌白及道。
“不要与我提过去之事,不要引我见过往之人。”使君子道。
“好。”陌白及答应了。
“还有补魂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走一边。”说这话的时候,使君子低着头,不让自己的余光碰到陌白及半点,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
“好。”陌白及停了一瞬,也答应了。
‘呼…’使君子松开袖子。
…………
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陌白及只管自己布茶静思,一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使君子却是个一会不作怪就难受的人,抓耳挠腮了一会,他开口问道:“你与陶陶,都说了些什么?”
陌白及答道:“明日去西灵。”
使君子道:“啊?去干嘛?”
陌白及道:“去补魂。”
使君子道:“我的魂为何要到西灵去补?”
陌白及不答。他一般不答就代表不想说,他不想说那就一定不会说。
使君子只得换了个问题:“那小巫师为何也要去?”
陌白及这句倒是答了:“到了自会告知与你。”
嘿,答了等于没答。
使君子吸了一口气,再换了一个问题:“今日我睡在哪儿?”使君子看了看陌白及在清风堂的居室,只有一张床,问道。
“就这里。”陌白及答道,语气平常。
“啊,不至于吧,这清风堂这么大,一间多余的屋子都没有?”使君子从未想过要连续与陌白及同床。
“那你去问陶陶。”陌白及寄出一句。
使君子皱皱眉,拔腿出门。
“陶陶,你可有多余的房间给我住?”使君子又去拉住陶陶道。
“有啊,你要什么房,厢房十六文,上房二十文。”陶陶从算盘上抬眼,笑着看他。
“什么?要给钱?”使君子道。
“我是开门做生意的,不给钱我还开什么勾栏。”陶陶不再看他,继续拨着算盘。
“不是我……我是陌白及的朋友,他那副谪仙人的样子就算在这坐着也能给你挣了不少钱吧,你至于连一个房也不让住吗?”使君子道。
“一码归一码,要住房,给钱。”陶陶伸手。
…………
使君子又回到了陌白及的房间。
陌白及似乎对这结果并不惊讶,说道:“你先睡,我坐着就好。”
“那倒不必,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使君子倒也不是个多讲究的人。
清风堂床略小些,晚上同寝,他二人就不可能不触碰。两人肩并着肩躺着,只要不刻意闪避,那么一动就难免挨挨蹭蹭。
‘害,两个男人,还能睡出什么事么?’使君子只拘束了一瞬,这样想着就放开了自己,手腿一展,自顾自的、为所欲为地睡去了。
结果,却是真出了事……使君子睡到半夜,醒了。
他睡觉向来稳当,打呼磨牙抢被子一样不落,且,不会醒。但这日晚上,他明显感觉到不对劲。
使君子屏息凝神,好好探了一番,发现,就是身旁的陌白及,不对劲。
他半支起身,看向陌白及的脸,发现陌白及一头冷汗,面色凝重。‘这是怎么了?’他本想伸手探探陌白及的额头,但是却又放了回去。‘算了,估摸着也就是个魇症。明儿跟他说说,让他自己驱一驱也就是了。’这样想着,使君子又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