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上沾满了油渍，饭菜混合的味道让吴魏难以忍受，他眼角抽了抽，一把揪住郁松言的衣领，抬臂挥拳。
    郁松言闭上眼睛，疼痛感并没有如期而至，只听吴魏大吼：“放手！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打！”他睁开眼，发现李皓东正面不改色地捏住吴魏的手腕。
    “到旁边去。”李皓东把郁松言拉到一边，松开手对吴魏扬扬下巴：“喂！你平白无故招惹人家干嘛？”
    “是他先不长眼，差点撞到我。”吴魏扯着衣服，看着上面的混合物差点吐出来：“艹，恶心死了。”
    “呸！”王成翼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地说：“你当我们瞎啊！没看到你故意挡着不让走。”
    吴魏舔舔嘴角，心虚地看向一边：“我那是想逗逗他，谁知道他会一盘子给我砸起来。”
    “是这样吗？”王成翼捡起地上的盘子，故意把残留的油水洒到吴魏的身上。
    “你丫的！”吴魏叫起来，身上的油腻感让他的洁癖爆发到顶峰，“给我等着！”放下一句狠话，吴魏边脱着衣服边朝厕所跑。
    “啊啊啊啊，恶心死了！”
    李皓东冲着也的背影骂了句：“活该。”
    郁松言站在一旁，垂眸盯着他那发颤的手，紧抿着嘴。
    他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身体里的某种情绪总在一瞬间突然爆发，变得不受控制。几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就好像有谁在他身体里放了枚炸弹，不知何时引线会被再次点燃。
    郁松言觉得，他好像不是他自己了。
    唐云深开会时就收到李皓东的消息，会议一结束便匆匆赶来。地面已经被收拾干净，食堂的人也走了大半，方悦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他，扬起脖子招手。
    唐云深在郁松言对面坐下，发现他盘子里的饭一口没动。
    “你终于来了，瓷娃娃非要等你到了才肯吃。”王成翼包着一嘴的东西嘟囔着。
    唐云深对郁松言说：“以后自己先吃着，不用等我。”
    郁松言却摇摇头：“没关系的，我不太饿。”
    唐云深知道不管他怎么说，下次郁松言还是会等着自己，于是点头默许。
    “哎深哥。”李皓东咽下嘴里的饭：“那姓吴的今天憋了一肚子的火，指不定哪天会来找松言的麻烦，你要不要去“警告””他一下？”
    唐云深把盘子里的葱一粒一粒挑出来，嗯了声：“我知道，先吃饭吧！”
    夜深人静，唯有南街后巷的酒吧还传来欢歌笑语。在那里，有人为享受片刻的欢愉，虚度光阴；有人想用酒精麻痹自己，逃避现实的摧残。
    酒吧是特别的见证者，看着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汇聚一起，没有阶级，没有尊卑，在杯盏交织中释放内心的压抑。但也只有这个时候的他们才是最真实的，每个人都卸下虚伪的面具，将野性、丑恶、贪婪，赤裸裸的暴露出来。
    路灯忽明暗，照得地上的人影模糊不清。唐云深穿着一件旧卫衣，用帽子把头包住，走在通往酒吧的巷子里。周围站着好几个正在吞云吐雾的混混，他们一边闲聊一边看过来。
    唐云深无视他们的眼神，自顾自地往前走，快到酒吧时向左拐进岔路口。尽头是个围栏，能看到酒吧的废料站，里面堆了许多瓶瓶罐罐，还放着一个大垃圾车。
    表上的时间显示快到十一点半，唐云深就靠在墙边等着。没过一会儿，吴魏一手提着一包大垃圾袋从酒吧的后门出来，抬头正好对上唐云深的眼睛。
    他低声骂了句，将垃圾扔进车后疾步走到唐云深面前。
    “你答应过我会忘记这里。”吴魏用餐巾纸擦拭着手指，皱着眉头，语气有些焦躁，
    “我记得。”唐云深回答他。
    “那你为什么还来？”吴魏提高了音量，灯光照耀下，他的双眸泛红，浑身散发着戾气，跟课堂上开玩笑的他判若两人。
    “你知道为什么。”
    吴魏看着唐云深先是一愣，而后沙哑着声音问道：“就为了那个小矮子？”没等唐云深回答，他随即笑了起来，笑声在静寂的夜里显得无比悲凉。
    “告诉你吧，见他第一眼我就发现了，我们是同类。”
    唐云深凝视着吴魏的眼睛，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任何表情，只淡淡地说：“他跟你不一样。”
    “都是怪物，有什么不一样？”吴魏质问道。
    “你离他远点。”唐云深没有多说，留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从南街出来后，唐云深脱掉卫衣，绕着大树跑了几圈，确定身上的烟味淡去他才放心离开。
    一人多高的围墙，唐云深跳起来撑住边缘，往墙上一登，轻松地翻进院子里，稳稳落地，没发出丁点声响。他是偷溜出来的要是被唐延发现这么晚还往外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门把手转动，卧室里的微光偷偷蹿出来，唐云深轻轻关上门，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坐下。
    郁松言睡眠很浅，感觉到动静翻了个身，揉揉惺忪的眼睛，“哥？”他的声音带着慵懒。
    唐云深回过头，发现郁松言正蜷在被窝里看着自己，一幅乖巧的模样。床头的灯光化作星星落入他的眼睛，好看到让唐云深入了迷。
    “我们是同类。”
    “都是怪物，有什么不一样？”
    吴魏的话萦绕在耳边，他心里五味杂陈。忽然想起郁松言在体育馆时反常的举动，那种要把人置于死地的神情跟当年的吴魏简直一模一样。要是他再反应慢一点……
    唐云深不敢想。
    见他神情有些不对劲，郁松言坐起身，担忧地问：“哥你怎么了？”
    唐云深回过神，摇头冲他一笑：“没事，睡觉吧！
    脱鞋上床，郁松言依偎在身边躺下，唐云深翻身跟他面对面，握住他的手。郁松言靠近些，额头抵着唐云深的胸膛，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
    唐云深不想说，他也不会问。
    “松言。”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听见唐云深在叫他的名字，郁松言条件反射的“嗯”了声。
    “想听歌吗？”
    郁松言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在唐云深怀里蹭了蹭，喃楠地回答：“好啊……”
    唐云深望着天花板，轻哼出一段舒缓的旋律。
    “我要，你在我身旁……”
    “我要，你为我梳妆……”
    ……
    “我要唱着歌，默默把你想我的情郎，你在何方，眼看天亮……”
    破旧的出租楼里，脚步声在楼道回响，路灯随即亮起，光影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
    房门打开，一股浓厚的霉腐味扑面而来，吴魏在外面站了会儿，等味道淡些才脱鞋进去，轻手轻脚关上门。他没有开灯，熟悉地避开挡路的桌子和杂物，摸黑进入卫生间冲澡。
    狭小的空间被氤氲填满，吴魏闭着眼睛，感受着水的温热从头顶延绵到脚趾。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忽然间，一阵清脆的敲击声将吴魏拉回到现实，他拿着衣服胡乱在身上擦了几下，穿上背心出来。
    卫生间对面就是卧室，里面的灯不知什么时候亮了。
    吴魏推开门，单人床上面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面色蜡黄尽显病态，脸颊已经凹陷下去，嘴唇太过干燥满是裂痕。
    “奶奶。”吴魏不带任何情感地喊了声，话音一落，塑料杯子朝他飞来，差点砸中他的脑袋。
    “白眼狼！怎么不等我死了才回来！看你那贱样，跟你狗/日的爹妈一模一样！咳咳咳咳咳咳……”老人气急攻心，发出剧烈的咳嗽，胸腔大幅度地上下起伏，仿佛在下一秒就会咽气一样，听着不由得令人捏把汗。
    吴魏弯腰捡起地上的杯子，低声说：“我去给你倒水。”
    “假惺惺！虚伪！表面上装好人，心里指不定盼着我死呢！老太婆我现在动不了想弄死我还不容易……”
    吴魏自动屏蔽她的咒骂，打开客厅的灯。水壶已经见底，他只得重新烧。
    热水壶发出咕噜声，吴魏靠着冰箱坐在地上，仰头望着窗外的发呆。他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跟今天一样，也是缺了一块，冰冷的月光透着寒意，照得他手上的血迹更加猩红。
    周遭传出惊惶的议论声，当吴魏意识到自己杀人时，警察已经来了。他被带回去做笔录，监控记录下全过程，最后警方以正当防卫不承担刑事责任把他放了。
    只是，当时他撒了谎。
    热水壶上的灯变成绿色，吴魏起身把杯子装满水，往里面加了几勺糖。他把水杯放在老人的床边，替她盖好滑落的棉被，关上门。
    疲惫感传来，吴魏蜷在沙发上，用手罩着他的纹身，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