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21章 灰色空间(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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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坠落,碎了一地的天空,那么痛你还走过
——from《不哭了》许慧欣(《谜》)
没有梦。
也不会有梦了。
梦都碎了。
一片片,一瓣瓣。成为比破裂了的镜子,打烂了的花瓶,碾碎了星子还要细微的粉末。
心痛,羞愤。对父亲,对祥叔;甚至,对杜睿添。
如果可以,我宁愿就这样死去。
若没有我,杜睿添不会成为没有爸爸的孩子,他的心中也不会有恨,更不会给爸爸下毒;甚至祥叔,也不会死于非命。若没有我,也许母亲还好好活在世上;还有江医生,若没有我,她可能仍过着平淡而快乐的日子;宣颖姿也还可以开着她火红的跑车,跋扈地喧嚣在这城市的黑夜中。
我应该怎么做?谁可以告诉我?
半合双目靠在椅背上,微颤的唇角不经意的泄露着我强自隐藏的情绪。
“大小姐,可以走了。”没有听到脚步声,姚安桐却已来到近前,似笑非笑的眸子看着我的伤处,尽管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眼里却清清楚楚写着了然。“医生说这几天不可以沾水。”他笑,堪比女子的唇红齿白。“还有,要忌口。”
起身,咬紧下唇,吞回即将溢出口的痛呼。右手已经痛到麻木,左臂上也缠着厚厚的绷带:大多数的伤口都是皮外伤,有一处却还是缝了四针。
将我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只是礼貌的站在一边,并不上前扶我。“可以了吗?”他笑,竟然也只有一边唇角翘起,“我去开车过来。”
渐远的背影让我有些恍惚,似乎只要一个不小心,便会将他错认成另一个人。那个人看到我受伤,黑亮的眸子里会充满忧郁和心疼,那人会在我将疼痛咽下之前就扶我起来,不让我使半分力。那人,是我今生最想爱,却也再无法爱,甚至连恨都做不到的人。
不多时,姚安桐将车子驶到门诊大楼门口,默默打开车门,翘起的唇角似乎仍保持着第一眼见到我满身血渍时的弧度。
一个小时前,将他由会议中拉出来。我说,我在东海望郡正门,给你十分钟时间,过来接我。
他笑,说,好,十分钟。
十分钟后,人果然出现。在周围人等诧异的目光中,车子火速飙向最近的医院——挂号,送急诊,清理伤口,缝针,包扎,开药。所有步骤一气呵成,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多问,他所做的,只是以眼神肆无忌惮地进行着猜测,打量,和侵略。
“你有什么想问的?”受不了他由后视镜投过来的放肆目光,我道。
“大小姐没有想说的吗?”他反问,唇角的讥诮让我有种一早就被洞悉了的错觉。
“没有。”侧过头,看向窗外。半摇下的车窗带来阵阵风沙,一个不小心,眼睛便被迷住了,手忙脚乱的,抹过,眼泪却是越来越多,终至止也止不住。
这一切,我要如何面对?
……
我的体质异于常人,每次稍有小不适,最后常会演变到一发不可收拾。
果然,尽管竭力忽略手臂上火辣的痛感,到了夜里仍是发起热来,全身像失火了般,热得受不了。就着冷水吞了退烧药也不见好。到了第二天一早,已经完全爬不起床来。
再醒过来,床前已经架起盐水瓶。沉默寡言的吴医生一脸习以为常的立在父亲身后。房内各种医疗器械一应俱全,堪比小型医院的水准。眼睛扫过吴医生,再看看父亲,某种了悟电光火石般闪入脑海。
父亲冷硬的脸上线条绷得僵直,似乎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随之折断。
“爸,我没事。”努力扯动嘴角,双眼因为之前流了太多眼泪肿得只能张开一道细缝。
“嗯。”勉强点头,眉头仍深锁着,父亲有些不自在的道,“有点发烧。打一针,休息休息就好了。”
想笑。却更想哭。
“爸,”轻轻附在父亲拄着檀木手杖的手上,纱布之下的伤口又开始痛了,眼角渐渐湿润,咬咬牙,心里做了最后的决定,道,“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动容的看着我,动容眼里既有惊疑,又有欣慰。
半晌,另一只手慢慢附了上来,父亲轻轻说了句,“好孩子,爸一定会让你得到幸福!”
仿佛被电击中了一般,怔怔说不出话,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悲喜两重天,我的感受竟是如此透彻。
幸福。我,还会有幸福吗?
吊了三天盐水,到了第四天,烧已经全退了,手伤也渐渐好起来。因为右手伤在掌心,握笔打字提筷完全都无能为力了,只是每日枯坐着,任凭心底的破洞越扩越大,越变越深,再由从洞口处时时灌入冻刹人的冷风,怕是女娲显灵,也是补不好了。
被紫色郁金香花海包围的白色秋千架仍是我惯常栖身的地方,以前只有祥叔和杜睿添会注意到的一方天地,如今被越来越多的人光顾着。前脚刚送走了怪里怪气的姚安桐,后脚又迎来了心事重重的吴医生。
“你爸的止痛药都被你扔掉了?”皱着眉,老实巴交从来不会虚以颜色的吴医生问道。
淡淡扫了他一眼,自顾自低头隔着纱布勾勒掌上伤口的轮廓,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纵然父亲有万般错,也是为了保护我。杜睿添的恨,应该冲着我来才对。
“换一种吧。”沉默好久,脸上露出苦笑,我道,“不要再吃那个了,已经足够了。”
老实人的瞳孔放大几倍,臃肿的身躯微微颤抖着,道,“你——都知道了?”
无所谓的笑笑,端起放置一旁的杯子浅啜一口。咖啡早已微冷,一如我的心,几度翻搅,旧伤新痛,万变不离其中滋味。“不用紧张,我爸什么都不知道。”
“吴医生在逐日也有快十年了吧?确切的说,是九年零两个月。当时祥叔受了重伤,是杜睿添介绍你进来的。我怎么能忘了呢!”云淡风轻的说着,立在一旁的矮胖男子如筛糠般瑟瑟发抖着。“他给我爸下毒,如果没有人给他掩护,怎么会这么久都查不出来呢?”
“我……你——想怎么样?”他的眼中现出困兽般的神情,有惊惧,又带着孤狠。
“我不想怎样!”微眯着眼睛,我道,“我们父女欠杜睿添一条人命是不争的事实,他想要,我没有意见!但是,你们做得已经足够了。即便现在收手,我爸也活不了多久了!不是吗?”
“我爸的身体这么多年都是你负责的,只要你现在收手,我保证守口如瓶,对谁都不会透露半句!而且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还做你的家庭医生,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什么都不会变!只是,你必须停手!”
定定地盯着我良久,见我毫无开玩笑的意思,肥胖的脸上布满了冷汗,腮上肥肉抽动了两下,他闷闷的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