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17章 那些花儿(改后)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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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颗眼泪如果不是那么沉重,那么不如,就让它流,再随着它蒸发在空中
    ——from《我可以》游鸿明(《游式情歌1993-2006》)
    黑暗如同噬骨之毒,一旦被其咬住,便是万劫不复。
    与之相随的,寒冷,饥饿,疲惫。还有,要命的绝望。
    凌柯身上的热度升了又退了,退了再升了。如此几番反复,犹如抱了不定时的电暖炉在怀里。心绪跟着紧了又松了,松了再紧了,直至筋疲力尽。
    唯一庆幸的,他的意识还算清楚,只是声音了透着无从遮掩的疲态。“妈的!”他咬牙啐道,“等我活着出去了,一定要买他几百张彩票,大乐透!追加800万的那种!”
    “好!”轻声附和着,我道。“然后买好多的抹茶蛋糕!还要大果粒的酸奶!葡萄加桑葚口味的!”
    “你喜欢抹茶蛋糕?”他有些泄气,“那时候独缺了抹茶口味没货!李大钟那蠢蛋竟然说不要紧,你只喜欢黑森林!”
    “黑森林?”眯着眼笑,想起之前他送我一整盒糕点的情形。我道,“喜欢黑森林的是唐糖呢!”
    凌柯哇哇怪叫着,继而格格笑了起来。他的下巴一直硌着我的肩胛骨,麻木中微微带着疼
    我们两人不自觉回忆起那段日子,他每日每日出其不意的那些花招。想着想着,我脑中灵光一现,问,“那些笔记——都是你一个人抄的?”
    “当然!”他颇有些自豪,“不然哪够诚意呢!我凌柯追女孩子,从来都是全力出击的!”
    “切!”我嗤道。
    “看到那本笔记,你就一点都不感动?”他不死心的追问着。
    摇头。
    想想,再摇头。
    “真让人伤心呢!”他陷入某种追忆,自顾自的叹道,“可能我真是被虐待狂也不一定!你越是无动于衷,我就越想接近你!开始只是斗气,想着你不就是比别人酷些吗!还不是故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后来我听到你跟阳心蕊说,”提到这个前任女友的名字,他略不自在的顿了顿,“你说:在他的世界里,也许女孩子是用来追求的。但是在我的世界里,我可不是用来被人追求的。这些话,对我触动很大。”
    “再后来,你在礼堂里当着全校面说我无聊。呵呵,”他的笑声中藏了些不为人知的落寞,“到了那个时候,其实,根本是完全不受控制了……”
    “礼堂的事,是我做的过分了。”慢慢的,我说。
    “不!”他打断我,“那是我应得的!我这样的人,的确需要一点教训的。”
    两人不自觉陷入沉默,许久,我忍不住道,“我是独生女,从小没有兄弟姐妹。其实,我非常羡慕你和脂若的感情居然可以这么好!”
    “好?”意外的,他道,“其实也就是这一年间的事情,以前她基本都不搭理我。”
    “啊?”怔怔的我实在想不出傲气令人的凌脂若是什么样子。
    凌柯长久的沉默着,久到我以为他又陷入了混沌的状态。然后,他沉沉的叹气,“其实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他说,“脂若比我大四岁,她妈是我老头的原配;两人也算是同甘共苦,两小无猜里出来的。可是她身体一直不大好,尤其生了脂若后就更差了。头一两年夫妻情浓,倒也没什么问题,后来日子过久了,我老头想要儿子的想法越来越强烈,而她妈妈这时候几乎常年都在住院,想再生个孩子,根本是天方夜谭。从那时候起她们感情就淡了,再后来我妈就趁虚而入了,刚开始老头子另外给我们安了个家。到了我两岁,他说凌家的儿子得在凌家养大,就把我们母子接了回去。你说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这二女事一夫,还要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不是开玩笑吗!”他苦笑着。
    “可我老头偏偏不信邪!这个老顽固!”他啐道。
    我丝毫不怀疑即使他父亲在此,他也会是这般反应。他的受宠和骄纵,是掩盖不了的。“脂若她妈妈性子一向软弱,尽管暗自神伤,也都忍了。问题出在脂若身上,她很讨厌我们母子,总是想尽了办法作弄我妈:不是在她喝的水里下药,就是将她的化妆品掉包。有一次她居然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在我妈的面膜粉里掺了不少水泥,差点没惹出大祸。我妈那人心眼小,不能跟小的一般见识就拿老的开刀。这样脂若她妈妈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可能就是因为过于抑郁,在我八岁,也就是脂若12岁的时候,她妈妈自杀了。”
    他深深叹气,言语中的戚戚然分外令人深思。
    “后来呢?”我不禁问道。
    心里为脂若觉得痛。她那样单纯的笑容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伤情的往事。这些年,她是怎样一个人背负过来的呢?“不是说她在美国生活了十几年吗?”
    “嗯!”他闷闷的道。“都是我的错。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跟她好好相处,可是她一直不肯原谅我们母子。她妈妈死后第二年冬天,她和同学约了去净月潭滑冰,我非央求着一起去。她不同意,我就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结果不小心掉进冰水里,差点给淹死了。”
    “要知道我妈一直视她为眼中钉,这事出了之后就一直在我老头耳边吹风。也不知老头子是怎么想的,居然就同意了把脂若送走——我一直记得她离开家之前的眼神。憎恶,绝望,而且可怜。每次想起来我都觉得万分对不起她。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她一个14岁的女孩子怎么会被流放一样的送到人生地不熟的美国!”
    “这一去就是十三年——十三年的音讯全无。她去年回来时已经是双硕士的学位了……”
    “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吃了多少的苦。听说她很早就从那边亲戚家里搬出去了。一个女孩子,本应该在父亲身边享尽天伦之乐。这一切,都是被我剥夺了……”
    “别想那么多了,一切都过去了。”安慰人并非我所擅长的,可是总该说些什么的。“从现在开始珍惜彼此,善待彼此也不算晚!”
    ——就像,我和杜睿添。
    之前的十年已经不可追,我们所有能做的,便是珍惜能够相拥的每一分,每一秒。
    只是,我还能够活着从这里出去吗?
    我还能回到那个怀抱吗?
    ……
    恍惚中,怀中之人换了张脸。
    熟悉的青草香充盈着鼻尖和记忆的末端,让我悲伤的想流泪。
    哥哥,十年相守,也许注定了无法相携到老。
    这,是命吧?若我当真命绝于此,你也不要过于伤心,这是天意。天意说叶蓂子并不该拥有幸福。
    请你,也好好的活。
    哥哥……请你,好好的活!
    没有我的日子,你会怎样呢?会不会抱着那些破碎的记忆,每日靠着录影带里的残片孤独的终老?还是会在另一个码头靠岸,找到终将可以停靠的港湾?
    哥哥,我怕——
    怕你的悲伤湮没我通往奈何桥边的小路。
    怕你会过的不好让我无法安心的走向轮回的彼端。
    更怕,你会忘了我!
    怕我曾经在这世界存在过的证据湮没在你背转的身影里。
    哥哥……
    爸,一柄利刃没有要了我的命,只是,您的蓂子,怕是真的要回去做冥王的女儿了……
    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我的不孝。
    对不起……
    越来越觉得,撑下去是不可能的……
    隐约中鼻端竟嗅到红豆粥特有的香气——
    祥叔熟练的摆好碗筷,笑眯眯的招呼我道,“馋丫头,口水都快掉下来啦!快洗洗手来吃吧!”
    圆圆的桌上低头喝粥的人都停下来看我——江医生,姑姑,素未谋面的妈妈,甚至,连一向势同水火的宣颖姿都带了三分和颜悦色。
    “蓂子,好久不见了,快来吧!”江医生笑着道。、
    笑笑。两边唇角轻轻翘起。
    一个好字才要出口,肩胛骨上传来尖锐的疼痛——
    “蓂子!挺住!不能睡!”虚弱的声音自肩颈处响起,凌柯张口重重咬在我肩膀上。“快醒来!”
    “我好累……”肩上的痛楚是如此深刻,不由地翻开沉重的眼皮,“凌柯,我撑不住了……记得回去替我跟我爸说声对不起……”
    “我不管!你自己去说!”他固执地咬着我的肩膀。牙齿陷进肉里感觉是如此明显,也许都有血渗出来了吧。
    可是,我真的撑不住了……
    “我真的撑不住了……请你,替我活下去吧……”
    “不要!”他几乎是用哭喊的,“你要自己活!你不是答应我要给我机会接近你吗?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对不起……对不起……”反反复复说着,不知道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远处里传来类似打雷的声音,难道,又下雨了?
    眼皮越来越重,意识终于跌进混沌边缘。
    凌柯突然用变了调的声音叫嚷道,“蓂子,坚持住!你听!有人来救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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