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2章 断了的弦(改后)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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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上,我孤单的帆,前往,不确定的方向
    ——from《奴隶船》蔡依林(《看我72变》)
    父亲的行为越来越古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很少出门。每天只是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来。
    祥叔说这是因为父亲多年的旧疾,到了秋冬极容易犯病。因此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起,为了便于休养,父亲都是在家里办公的。
    于是,别墅里每天都有大批人马出来进去。有逐日的高层董事,还有帮里的小鱼小虾。这样人来人往的,将本来冷清到极点的门槛踏到发热发烫。照理来说,也该是我这个半隐形的大小姐退到舞台以下的时候了,奇怪的是父亲非但没有命我搬回独居的公寓,也没有让我尽快复学;反而时不时邀我同进书房,与他和杜睿添一同听取来自各方的报告。
    笑笑。
    所谓的天威难测。在我们家,说的就是眼下这种情况吧。
    令人想不透的还不止这些。
    除了形式上的列席,偶尔父亲还会出其不意的从讨论中停下来,问问我的想法。
    只是可惜了,每次我都让他失望。
    除了观察座上各人的表情变化和小动作,我对他们的谈话内容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商业的我听不懂,帮派的我又嫌烦。因此他们说什么,常常是刚从左耳朵进来,马上便又从右耳朵出去,从不在大脑里多逗留一秒。
    如此一来二去,父亲便不再过问我的意见。
    只是他眉间的神色,却凝重的让我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扫到枪口上。
    再后来,父亲又提出新的要求,就是让我权充秘书的角色,将他们开会的内容完整记录下来,再整理出完整的报告,交给他看。
    原本单是复习功课,准备补考就让我有些吃不消,再加上父亲布置的这项额外“作业”,让我每天不得不忙到深夜才能得到空闲,恨不得一个人可以当两个用。
    生活变忙碌了,尽管休息的时间被剥夺了,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
    至少,那赤裸的脚踝,和艳红的衣,不会再夜夜纠结在我的梦中……
    与之一同封存的,还有那黑色名片上,烫金的名字。
    有时候我会想象,如果江医生没有死,我和江若凯,是不是还能朝着对方迈进呢?
    这样想着,我就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原来命运,真的是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想,我也终于懂了,人为什么需要有选择性记忆。
    与父亲日渐古怪的行为相配套的,还有他越来越暴躁的脾气。
    父亲本就有“血煞阎罗”的称号,可见他平日里为人有多深沉冷酷。现在更是整日沉着脸,稍有不顺或意见相左,马上大发雷霆,绝无二样。
    那些在外面飞扬跋扈惯了的帮众,每日里兴冲冲的进去,无不灰头土脸的出来。
    敢在虎口捻须的,也就只有杜睿添一个而已。
    从前父亲发脾气,杜睿添从来都是默默的忍受了下来,从不抱怨,也不会反驳。然而最近,他们常常为了某些我不知道的原因发生争执。这种情况,尤其在他二人单独谈话时经常出现,火药味十足。
    不过每到这种时候,父亲也好,杜睿添也好,甚至祥叔也好,他们三人都是有志一同的绝对禁止我靠近书房半步。
    于是只要杜睿添单独前来,又没有其他的人在场,我便识趣的闪回自己的天地,要么去晒日光浴,要么回房看书。
    好奇心,我有。不过大部分的,早已经被猫吃掉了。
    这天才吃过早饭,杜睿添已在客厅里吞云吐雾了很久。
    他很少吸烟,尤其绝少在我面前吸烟,除非心中有所算计,或者有重要之事悬而未决。
    上次他在我面前吸烟,还是尚传海自断一指的那日。
    想到这儿,脸上有些不自在。
    许是我的神情过于纠结触动了他,匆匆熄灭了烟蒂,眼里带着歉意。他道,“忘了你讨厌烟味,对不起!我不吸了。”
    笑笑。
    “无所谓。”一边唇角翘起,我说,“反正我也要回房了。功课落的太多了,不是特别好赶。”
    了解的点点头,他便不再问。
    然而只一会儿,他的心思不知又飘到何处去了,任一根接一根的烟蒂装满了烟灰缸。
    秋天的阳光只有在正午的时候才是暖暖的。抱了书本装模作样的只看了两三页,便全心全意的晒起日光浴来。唐糖的电话在一点钟准时响起。
    “今天又有什么大事?”忍住漾到嘴边的微笑,我道。
    “有大事!还是天大的大事呢!”她的声音像被抢走了心爱的棒棒糖,说不出是沮丧,还是失落多一些。
    “说吧,洗耳恭听!”不以为意的笑。
    我们两个的对话永远像是精神病院医生和病人的无厘头对白。可是这次,她的话着实吓了我一跳。因为她说——蒋秦辞职了!
    ……
    “真的要走吗?你确定?”
    也不知哪来的冲动,就这样一口气冲到蒋秦家。
    开门见到来人是我,也不见他有丝毫的诧异。侧身给我让出路来,满地的狼藉让人忍不住想起战后废弃的村庄。
    “真走吗?学校的工作辞了?医院的合同不是才刚签了没多久吗?这样走,可以吗?”看着他满脸胡茬,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的颓废模样,我忍不住追问道。
    他并不回答,只是一迳低着头,将整理好的物品从一个箱子挪进另一个;又将摆好的东西弄乱了重新再归位。
    “别再收拾了!”夺下他手里的东西扔在一边,按着他的肩膀坐下来。“这些天你就是这么过来的?”
    “活动活动心里会舒服些。”他笑。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江医生死了,你也不想活了是吗?”我道,眼里的伤痛清晰,深入骨髓。“之前的十年你想什么了?那么多年你跑到哪去了?既然你可以没有她活十年,你就可以没有她活一辈子!生离是离,死别也是离,这么自我折磨你是想自己心里痛快,还是要搏个情圣的美名?”
    “生离和死别最本质的不同,一个是即使你与她身处世界的两个极端,你也可以清楚的知道她和你呼吸着一样的空气,看着一样的月亮,被同一个太阳温暖着。是即使你不能牵着她的手,她也会被另一个人珍惜着。而另一个,是你连和她看同一片星空,想再叫一声她的名字的机会,都没有了……”
    牢牢的盯住他,悲伤的沉默自我们之间蔓延。
    他双眼木讷地盯着整整齐齐摆放在墙角的旧书本。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俊秀的字迹写着三个字:江绮梦。透过这个名字,似乎还能看到她微笑轻颦的模样,还能看到她唇边两个小巧可爱的酒窝。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阴暗的秋夜里,冰冷潮湿地面上,那只纤细柔弱的脚。
    重重的叹息,将自己摔进沙发里。本想安慰别人的人此刻却渴望起他人的安慰。
    不知何时,蒋秦已由神游太虚中回神,见我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忽然发神经似的冲过来,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吗,今天,我原原本本讲给你听……”
    怔怔的后退着,看着他,我心里有根弦,突然紧得不能再紧,勒得我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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