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围着月坠装饰一新的花花公子样转了一圈，笑得不伦不类，环着胸点着头上下打量他道，“哼哼，你小子现在得意了啊，连女人都敢带回家来玩？还玩到你妈头上？”
    寒香嗤笑一声。
    月坠无所谓地撇撇嘴，翻翻领子，眼神在寒香身上溜了一圈，不冷不热地说，“雾遥不是一样厉害？刚和我爸和好，现在又把寒香叔叔带来我这溜达？”
    我眉毛一挑，寒香轻眉一皱。
    “此话怎讲？”我睨了他一眼，笑笑，“你爸？你叔叔？几日不见，儿子你还是文采风流啊！”
    “不敢当不敢当，一日以前，吾父与吾尽释前嫌，和好如初，如今是父慈子孝，奈何吾母……”他横摆出手，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意气风发地对着我和寒香说得激动，却被我连连喊停给打断。
    “我理解我理解，只是你能不能让人好过一点，早说了你没天分，还硬要学萧鼓阑的半吊子古文。”我哀痛地拍拍他的肩，摇头道，“以后你尽管做正常人好了，别有压力，妈妈我痛心啊，怎么就让你错过了学习的大好时光，以致间接造成了如今不可更改的局面。”
    月坠拈开我搭在他肩上的手，打了个颤道，“算了算了，有话你就说，别寒碜我。”
    “没什么，只是来瞧瞧你，怕你被你那不知轻重的老爹打成残废。”
    月坠皱了下眉，“他说以后不会了。”
    我轻笑，“你信？”
    “信。”月坠说得毫不犹豫。
    我到是奇怪凌思远那家伙和月坠说了什么话，能让原本恨他入骨，叫他白痴的儿子与他冰释前嫌。
    “那好，你老爹说要给我办个庆祝大会，记得卖你妈面子，准时到场。”我说。
    准备抬脚走人，忽地想起一句，“别穿得像只公狐狸似的给我丢人，还有别带母狐狸来，尤其是像刚才那种又丑又不要脸又想爬到你妈头上的母狐狸。”
    寒香低头抿嘴笑。
    月坠撅着嘴，小声嘟囔，“你以为你那种美女好找啊……”
    耳朵今天就忽然尖了一下，听到了那句嘟囔。回身朝他笑笑，“我早就知道像你妈这样的美女不好找，但以后别在你寒香叔叔面前提，免得他有负担。”
    月坠很大声地嗤了声，似是转过脸去不看我，却恰好被我抓住他偷偷地用余光瞄我，顿时憋住气不说话。
    挽住寒香，提脚出门却听月坠忽地大喊一声，“妈妈！”
    我一时楞住了，笑容僵在了脸上，不知该做何反应，寒香也直了身子，不动不动。
    记起是一回事，但真正被如此对待又是另一回事，心里其实还是没底的，月坠，他真的是我儿子？
    “妈妈。”仿佛是为了验证我心底的疑惑，月坠又叫道，声音清朗有力，不复第一次的焦急与惶恐，深情却又平淡。
    我抑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着的感情，转过身来笑着说，挽着寒香的手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好儿子，什么事？”
    月坠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最终还是低着头抿唇，一言不发。
    “什么事？”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但还是尽量保持住笑容问。
    月坠猛地抬起脸来，嘴唇被抿得发白，坚定地看着我，“我想知道弟弟现在在哪儿！”
    我蓦地一凛，说不出的寒意侵遍全身，骨骼僵立，无话可说。
    寒香用胳膊肘顶了顶我的腰。
    月坠果然是下定了决心，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大有不等到答案不罢休的气势。
    我失笑，这算什么跟什么？
    理好混乱的思绪，我尽量心平气和地跟他说，“你确定那是你弟弟吗？”
    “什么意思？”月坠上前一步。
    我耸耸肩，“即使他不是你老爹的孩子，你也认他？”
    月坠许是没想到我会有这一问，楞住了。
    我笑笑，“你看，你都不确信他是你弟弟，怎么问我这问题？”
    月坠却瞬间移到我面前，像是对个小女孩般，轻轻地抚着我的头发，望着我温柔地笑，“但他始终是妈妈的孩子，那他便是我弟弟。”
    笑不出来了。
    “我不知道。”
    月坠的手顿住了，停在我发心，抚摩的劲道也忽然重了许多。他难得地冷下脸来，“不知道？”
    我轻轻拉下他的手，“真不知道。”
    “可你不是他妈妈吗？为什么你会不知道？！”他吼了出来。
    耳膜震得有点疼。寒香想将我拉离他的身边，却被我止住了。“如果这两百年我是醒着的，也许我现在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
    “但问题是她没有。”寒香补充道，声音有一丝毫不掩饰的愤怒。
    月坠笑着点点头，笑容却有点悲苦，“对不起，雾遥……”
    我摇摇他无力垂下的手，笑笑说，“没什么，我会去找的，他现在在人间。”
    “人间？！”月坠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点点头，“是大祭司说的，我不清楚。”
    月坠的惊讶更加明显了，寒香也别过头去不看我。
    “为什么是大祭司？”月坠问，表情却是在确定什么。
    “你知道的，何必再问。”我摆摆手，笑道。
    月坠点点头，“也是，难怪我小时候总是看到你和他在一起。”
    我应下，准备走，月坠却又加了句，“雾遥，那是爱情。”
    我定住。
    “那就是爱情。”月坠又说，寒香却忽地恼怒起来，反过身就冲他一吼，“你懂什么？！”
    月坠轻笑一声，“我不懂，你就懂？”
    寒香被一问噎住，拉起我就出门。
    “雾遥！”月坠丝毫不管寒香的情绪，对着我们离去的背影，大声说道，“我会找到弟弟的！一定会！”
    有种想哭的冲动。
    原始森林的外边是飘着淡淡青草香的花园，但没有花。青草一年四季绿着，仿佛不知疲倦。回首，宫殿后有座仿佛梦里江南般的小山，山上有花有草有树，有水有荷有情。
    宫殿的门外立着一个身影，模糊不可见，隐隐辍辍，离着百米的距离，隔着幼年少年以及青年。时光荏隐，转瞬即逝，百年不过一个晨昏。记得那孩子肆无忌惮地在毯上乱滚，咯咯轻笑，抱着青蛙的抱枕，卧着荷叶的小床，歪着脑袋问我，弟弟怎么不出来。
    我也想知道那孩子怎么就不出来？甚至没有见过他，没有抱过他。忽然就想问泓澈，他把孩子丢到人间的时候有没有选个好人家，有没有在他荷叶的小床上摆上一个青蛙抱枕，有没有铺上松软的毯子，有没有，舍不得？
    月坠那么肯定地说，“那是爱情。”
    凭什么那就是爱情？他见到我们之间存在脉脉温情，见过我们执手过百年？
    从衣领里掏出那块色泽莹润的玉，反复摸索。玉身已亮，似含着人体不可探察的温度。微微笑了，想狠心拽下抛入那片密密的草丛，再也不寻回，却忽然想起那个没见过父亲，没见过母亲的孩子甚至没有得到过一件来自亲人的物件。
    紧了紧手，最后还是放到胸前。
    如果我有机会见到他，我会亲手给他戴上，这个从刀疤里淘气跳出来的孩子。
    “寒香，我能自由去人间吗？”
    寒香笑笑，“如果你是澈，你一定能。”
    见我笑容僵住了，他才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什么，怕我憋闷着，赶紧逗笑道，“可你如今也恢复了皇后的身份，我想也是能的吧！”
    我好笑地看着他，“不用这么紧张，我还不至于那么……那么……”
    “我知道我知道。”寒香拉着我的手说。
    “寒香，如果陛下恢复你的身份，你就同意吧，毕竟一直叫寒香也不好。”我诚恳地说。
    “为什么？”寒香一皱眉，“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