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我一眼，马上把头转过去，顺带抽抽嘴角。
    我是真的看到他抽嘴角了！
    朝他指的地方看去，心啊肝啊立刻就升起来了！我的妈呀！这简直就是玉皇大帝的凌宵宝殿嘛！
    一幢高耸入云霄的大殿矗立在我面前，闪烁着耀眼的金光，圣洁的光芒仿佛流水一般向下流泻，大殿是用一个整块的巨大玉石雕成，完全没有接合之处，是真正的鬼斧神工。暖玉的光映着阳光，说不出的柔和，哥特式的尖顶直戳天空，弧形的穹顶周围是水晶的窗户，熠熠闪闪。水晶上雕刻着一个个足有五米高的人像，栩栩如生，环绕在大殿周身。
    我甚至可以辨别出其中的第二个就是凌月坠，他的表情是我初见时的样子，冷漠不带感情，扬首朝着虚空。
    靠中间的是萧鼓阑，手持一把宝剑，剑身上缠绕着一条精瘦却眼神毒辣的蛇，目空一切的笑容挂在嘴角，那不是我熟悉的样子。
    大殿的中下部分植满了野玫瑰，藤蔓密密地缠绕着殿身，一直往上延伸，只留了个大殿的进口，火红的野玫瑰称着满墙的深绿，说不出的邪魅，金光照耀在它们身上，仿佛是清晨的露珠，一滴一滴往下坠。
    大殿身前是一个巨大的磨得透亮的水晶镜子。镜子上仿佛有水在滑动，一条条水纹漫布在镜面上，看不真切，水晶镜面恍惚地闪着些我熟悉的景象。
    那是人间！
    眼眶不知怎的，就有点湿润，像是思念了百年。
    依旧是车水马龙的大街，依旧是喧哗的城市，时尚的男女开着跑车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忙碌的脸上是焦虑的表情，仿佛总在追逐些什么。
    明明是冷漠的世界，在这一刻我却觉得异常的温暖，整个人像是被包裹在柔软的羽绒中，舒服地想大声哭泣。
    “不过去看看吗？”不同于之前的清冷声线，此时他的声音温柔得让我心痛。
    我转过头，朦胧着眼看他，顿时惊艳了。他脱掉了那身深蓝色的锦袍。
    这不是人间或者约意任何一个地方可以有的面容，如此的精致，那是上帝都无法想象的美，惊心动魄。
    一头及膝的金色长发，随风摇曳，如有水波荡漾，柔顺妩媚；
    修长的身线勾勒着梦幻的样子。
    微微弯着的眼睛带着淡淡地笑意，依旧是灿烂的金色，白皙的皮肤恍若透明，似轻轻地凝着山溪水。
    他形状美好的手向我伸出，缓缓递到我面前，那样漂亮的指节。
    那样漂亮的人儿。
    我有种置身梦中的感觉，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不真实的大殿，不真实的水晶镜，不真实的他。
    我甚至都没有考虑，就直接将手递了出去，一触到他温暖的手新，泪水就没有缘由地坠落了。我只知道自己仿佛在等这个动作整整等了几百年。
    如果说我第一次见到凌月坠时，感叹他的美是出于欣赏，多看几眼甚至还能免疫，对他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的话，那么见到这个人，我甚至不敢多看一眼，仿佛我的目光是对他最大的亵渎，永远也不会舍得说出不敬的话。
    他应该是供人膜拜的。我的心这么和我说。
    我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戴着斗篷出门了，如果不这么做，他也将成为一个被看杀的美人。
    他似是看穿了我的想法，轻笑出声，“你还是如我们初见时的一样可爱，纯真，你这也忘了吗？这些人是看不到我的，除非我愿意。”
    如山寺的屋角风铃被吹过一般，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凉凉得拂过我的心头，软软的，像是会微笑。
    “你认识我很久了？”我傻傻地问。
    他清爽的手轻捏了捏我的掌心，低下头，看进我的眼中，笑了，春回大地般，却隐约有些淡淡的苦涩，“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都不能记忆。”
    我有点不想破坏气氛，但想想还是忍下了，“那你可以告诉我，我是谁吗？”
    他笑容顿住了，转过脸去看着那缠满野玫瑰的大殿，“当我说第一句话时，我想的是将你带回去。”
    我眉头有些皱了，他回过头，再次笑得温柔，“但我现在改变想法了，我不要你回去。”
    “这和我叫什么有什么关系？”我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他的眼神，看着他金色的发丝闷闷说。
    他却很开心地笑了，“当然有关系，你去那面镜子看看。”
    我疑惑地看了看他，有些不舍地松开了他的手，一步一回头地向镜子靠近。
    镜子上水纹般的线条向两边散去，逐渐露出清晰的人间。
    我以为我会看见一片繁荣的景象，事实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镜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房子，人，车子，都在我靠近的那一瞬消失了。
    我惊疑地转头看他，他似乎是早料到，依旧对我笑得温柔，眼中丝毫没有那面巨大的水晶镜子的影子。
    “这是什么意思？”我跑向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镜子吗？”他将我拉向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鼻尖尽是属于他的味道，像是百合，又像是茉莉，那么令人安心。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擂鼓一样，脸也有些红。
    他仿佛舒心地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个拥抱我整整等了……”
    我有些疑惑，他却转说，“这是人间和约意的映射镜。”
    “知道什么是映射吧！只要在约意有一个人，那么对应的，在人间就一定有一个和他一样的人，那就是他在人间的映射，这面镜子的作用就是找出自己在人间的映射。”
    我似懂非懂地趴在他香气四溢的怀里，他略微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就知道你不肯动脑子。”
    “任何一个约意人都能在这面镜子里看到人间的自己，但是你却看不到，知道为什么吗？”
    他的声音开始走低，甚至开始出现了沮丧，我有预感，那不是我想听到的。
    “别说了，别说了，我现在突然不想知道为什么了，一点都不想。”我奋力地摇了摇头。
    他楞住了，想了想，之后笑了笑，“那我就不说了。”
    我恋恋不舍地推开他，却看到周围有很多人围着我指指点点。
    又出什么问题了吗？难道刚才镜子里的景象都被他们看见了吗？
    他笑着掰过我的脸正对着他，“是不是在奇怪大家都看着你？”
    我傻傻地点头。
    “那是因为所有人都看不到我啊。”他轻松地说，微微耸耸了肩，仿佛无所谓。
    我有点觉得被耍了，那在大家眼里，不就是我一个人疯子般在表演了半天嘛！
    “为什么？”我忍不住问。
    他没有回答。
    我只好悻悻地抿抿嘴。
    我看了他一眼，想想还是说，“我该走了，天色不早了。”
    他微笑着点点头，“好。”
    我觉得他回答得有点快得过分，只还瞥了瞥这张美到让人无法呼吸的脸一眼，转身走开。
    “遥。”他忽然叫住我。我心里说不出的雀跃，我也不懂为什么，似乎一直在等他叫我。
    他见我咧嘴得开心，也扑哧笑了出来，我顿时被他光芒四射的脸给笑傻了。
    他优雅地走上来，深呼吸了下，我的心也跟着他呼吸了个来回，他朝我张开手臂，我连想都省去了，直接就冲到他怀里。
    这个动作做地如此熟稔，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他却毫不在意地紧了紧我，清朗的声音在我耳边飘起，带着星星点点的哀伤，“我叫澈，泓澈，这次再也不要忘了”
    心蓦地痛了，他真的认识我很久了吧！
    “泓澈。”我轻轻念了念，感觉心都被他的这个澈字洗涤了。他真的很清澈。
    “我可以再见你吗？”
    “当然，只要别让他们发现。”我朝他眨眨眼，他笑了出来。
    “你忘了，如果我不想，他们都看不见我。”他也学我，朝我眨眨眼，我呼吸都要停了，满脸通红。
    从来都没这么丢脸过……
    忽然想起有句话没交代，“澈，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我以前的事，你别提好吗？”
    他咬着唇想了想，随即了然地笑了，“好，只要是你的要求，我什么时候没答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