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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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你?”失望之后,我更奇怪此人夜半来访的原因,合着越西也不是很近的地方,到了他这里便说得像走亲戚串门户一般简单了。
澹台轻轻一笑,又是那久违的魅惑众生的表情。细想起最后见他的那一面,还是如瑟去了的那时候,他脸上是肃杀与悲哀交织的模样,让人看了心里也纠在一起酸酸地发疼。
想到如瑟,我下意识地去看如笙睡下的房间,显然她还并不知旧主已然到来的事情。
“好冷淡的口气,”他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无辜地睁大了眼,“我冒着大雪星夜兼程,方到锦州便去云府寻你,谁知那个皮笑肉不笑的管事又说你来了这里,我又深夜入山,差点迷了路才找到你的。”他似冷极般裹了裹披风,语气愈加哀怨起来,“谁知你非但不感动,且还让我在门外站了这么久都不让进……”
他说的时候,我才仔细上下打量一番,绣工精致的暗色长衫已是湿了大半,连裹在外面的貂皮披风也挂上了些枯枝残叶,脸上更是冻得发白,俊逸的面容带着淡淡的倦意。
心里软了一下,回头见房中二人仍酣睡着,便拿了披风出去,随手将门掩上。
“就你一人?”
“是,没带两三个人来,都被我仍在山脚下了,若不是急着见你……”
“随我来。”我打断他邀功似的唠叨,转身向前走去,听得他在身后问道去哪里,便头也不回地轻声说:“去厨房,看还有没有剩的姜给你。”
耳旁一阵风刮过,他已站到了我向前,一双桃花眼灼灼地闪着光,像是得了糖的孩子。
“去厨房?要煮姜汤给我?你果真还是怜惜我受了寒的,我就知道……”
我一挥手打断了他,一面继续向前走,一面小声嘀咕:“怎么就没让山里的狼把你给叼了去?这么多话……”
再见面,澹台给我的感觉却有了些变化,仿佛多了些孩子气,若说先前的他是一阵风,让人抓不住他的情绪,现在的他即便算不上真情实意,那毫不掩饰的对我的依恋,也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澹台极开心地走在身边,一路上絮絮地说着我离开之后他做过的事,我也不言语,只听他沉缓而有磁性的声音一件一件流水账般数着那些小事。偶尔有好笑的,也会禁不住抿嘴而笑。冬夜寒冷,然而桃花澹台的到来却无形间舒缓了云萦的病情加诸我身上的巨大压力,让我也有些心存感激起来。
所以在他的姜汤里放了大份的胡椒末。
“哈欠!”
澹台优雅地打完最后一个喷嚏,梨花带雨地看着我道:“你这个女人,是为我好还是作弄我?放这许多的胡椒面子做什么?”
我忍着笑,一边还端起一张赫然写着“绝不是挟私报复”的脸正色道:“大雪天夜里落了病根最是不好医的,我感激你深夜来访特意为你煮汤驱寒,挟什么私报复你什么了?”说着一伸手就要去拿他手里的汤碗,“狗咬吕洞宾,不愿喝我便拿去倒了。”
他往后一退,我的手落了空,却见他像宝贝似的抱住那碗不放,泪眼矇眬还嘻笑道:“可别!这是莲衣为在下煮的第一碗汤,那可是口口香来滴滴情,要喂……还是喂我这只狗吧。”正说着,又掩面打了一个喷嚏,这回我终于忍受不住,趴在桌子上笑了起来。
“有何事?”
灶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进来的是万俟烈,看样子也是睡了好一会才的身,随意穿了件衣服,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
“没事,吵到你了吧?”我见他不动声色却左右地看着我和澹台,于是有些歉意地问道。
“没事便好。”他最后看了澹台一眼,然后转脸对我叮嘱道,“夜深风寒,嫂夫人还请早些歇息了罢。”想想又加上了一句,“有客也可明日再见,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有客?这可真是不速之客。
我转脸去看澹台,发现他脸色不甚好看,这才想起来他是见过万俟烈的,不对,他见的是万俟旻,心里定是有不少误会,于是开口解释道:“万俟,这位是越西的澹台候月公子,青梧的好友。”
万俟烈一拱手,淡淡地道了声幸会。澹台却不动声色,我去看他,发现他面色更是阴沉了几分,便对他道:“澹台,这是万俟烈,上次要抓我的不是他,而是万俟然,就是他的……”
澹台仍是不作声,我又伸手去扯他的衣袖,他忽地转过脸来,凤眼微眯,让我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澹台,你……啊!”突然被他大力一抓,就要拖着我的手往门外走去,“你这是要作什么……”
“澹台公子。”万俟烈身形一闪拦住他的出路,“还请将嫂夫人放开。”
“放开?为何?”澹台笑了起来,却比不笑更恐怖了几分。万俟烈也沉了脸站在原地,这两人一笑一怒,不出一言地相互对视,即便是我夹在中间也感受到两道杀气渐浓了起来。
“你们都在作什么!”我忍不住喝道,两个人闻言又看向了我,登时直如两挑千斤重担压在我肩上一般喘不过气来,我一咬唇,抬眼对万俟烈道:“万俟,你先回去。”
万俟烈仍是不动,我急了,这两人莫非要动起手来么?澹台的功夫如何我是不晓得的,但万俟烈是知无的徒弟,万一失手伤了那花花候月,破了相废了手脚,日后他的那些个红颜知己来找我寻仇可不是闹着玩的。然而万俟烈那性子,一句话不合他的脾性就动手的可能性极大,想到这里,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小烈,”我放柔了语气,用云薇称呼他的方式唤道,果然见他脸色也缓和了不少,“这位公子是旧识,只是叙旧而已,不会伤害我的,你且先回去休息吧。”
万俟烈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终于没再坚持:“我便在房里,嫂夫人有什么只管叫一声。”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我从澹台手里抽出手来,手腕隐隐地生疼,就着灯光一看,竟是瘀青了一大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也不言语,只是有些委屈地摩挲着瘀痕。
过了半晌,只听得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我不去看他,却听见他向这边走来,然后坐到了我身边,不由分说地把我的手扯了过去,我想要挣脱,无奈他抓得紧,只是疼得我倒吸了口凉气。
“疼了吧?”
我不理他,一来就给我添乱,亏我刚才还觉得他来了能让我轻松些呢。
“抱歉,刚才用力了些。”
他会开口道歉?我转脸去看他,正对上一双情愫复杂的双眼,一时竟有些怔住了。
“你……已经嫁给云薇了?”他小心地问道。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继而脸上有些烧:“问这个作什么?”
然而他却像是极满意的,又是一脸灿烂地说道:“这便好了,方才听那小子叫你嫂夫人,我这心可是凉了半截哪。”
我不理他,想起那句嫂夫人脸上还是没来由地挂不住,下意识去看那只刻了莲字的镯子,晶莹的玉环正挂在澹台握住的那只手上轻轻晃动,掩映着跳动的烛光,竟似有了生命一般。
“莲衣?”
“嗯?”我蓦然抬起头,澹台正笑吟吟地看着我,“方才我还在想,若是你已然嫁与了云青梧,我还要不要把这个给你。”手一抬,一支镂云纹玫瑰金簪子出现在了眼前,恍惚间觉得有些眼熟。
“这是……”
澹台一伸手将它插到了我的发间:“这是我们初次见面时交换的信物,难不成你忘了?”
信物……说得像什么似的……
我抽回手来,问道:“怎么会在你那里?”
“你还拿来问我?”他又是一付委屈的表情,“你离开城西后,我整理你留下的东西,才知道原来我送给你的宝贝大半都没有带走,还有这枝簪子。我可真真伤心呢。”
桃花,你送给我的东西开多宝斋都够了,我那是逃命,哪里还带得了这许多琳琅的宝贝?
“话说回来,你此次来所为何事?不会只是想送一支簪子回来吧?”我见他恢复如常,便又问道。
他忽而一笑,这一笑定是练习过了无数次的、可以作为他候月公子金字招牌的、不知倾倒过多少美貌女子的,无可否认,真个是迷人非常,阳刚中带些柔情,优雅中多些魅惑,只是一般此时他说出来的话都不怎么能入我的耳。
“是又如何?能博佳人一笑,候月纵使肝脑涂地,也再所不惜……你要去哪里?”
我起了身,冷然道:“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休息了,公子或在炉房或在别处,也早些休息了吧。”
“你便这么心狠?”
“……”
“好吧好吧,你且坐下,听我慢慢讲来。”
我慢慢坐了下来,澹台似乎是无奈地一笑,便开了口:“你可知,辽安犯境一事?”
“犯境?犯得哪国境?陈国被灭我是知道的,若你说雷国或是吴国被犯,那我也是知道的。”
澹台静静地看了我一会,看得我全身发毛:“有何事你便说吧。”
他舒适地向后一靠:“看来不知是这山上太闭塞了,还是有人有心隐瞒,吴国,已于五日前被灭了,如今被犯的,正是刑国的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