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西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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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领我拐进曾与那陈夫人相好的巷道,九转十八弯,却是来到了一扇小门前,轻敲三下便开了,门后是一个灰衣俯首的仆从,却也不与他打招呼。澹台带我继续向前走去,过道上的人却渐渐多了起来,拐角上楼,一直行至三层,他豁地推开一扇门,里面却是一个精致的房间。
房间内的摆设也是简单,但一看便知不凡,一张紫檀木雕花大床挂着由浅及深多重绿色的帷幕,最外只一层轻纱,却是绣工精良的喜鹊登梅图,那粉色的桃花竟似真的一般。旁边一个五斗柜,也是同样的紫檀做就,上面的鸟和花却镂空得甚是空灵。对面一壁是多宝阁,只零零落落地放了几个质地不同的瓶子,从瓷的到紫金的都有,想必也是些古玩珍品。屋子正中便是一张桌子了,此刻澹台正伸手取一个紫砂骨瓷衬里的杯子倒水出来:
“天快亮了,你是先用些点心还是先休息一会?”
问得随意,也不似初次见面那样姑娘姑娘地叫了,我却也是放松下来,走到桌前一屁股跌在了凳子上,原来不经意间我竟也跑了一个晚上,难怪全身像快散了似的提不起一点力来。
“这里是你的家?”我接过杯子,急切地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竟也有些回甜。
他也是一笑,在我身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也给自己倒上一杯,并不急着喝:“不,只是在下的一处产业而已……”然后停在了这里,我转过头来,却见他那桃花眼正撩人地看着我,脸上是媚人的笑容。
“怎么?”我诚然不知他为何如此看着我,“啊……那个……你那个的时候……莲衣……并不曾听到什么……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脸上又是烧了起来。
他一桃嘴角,取了自己眼前的杯子轻抿一口:“无妨,你先休息一会,有何事便叫门口的小厮。”
说着便一起身,不由分说翩翩地走到了门口,忽然也是一回头:“这里很安全,没人进得来的。”我略一点头,他便走了出去,将门轻轻合上。
将自己放在床上,回忆这一晚的惊心动魄,那种深巷里的压迫感又似回到了身上,让我一个寒噤,抓起被子盖在了身上。“澹台候月……”眼前出现了他的笑脸,竟还是那付衣衫不整的模样,“真是个风流公子……”
第二日,几乎是从饥肠漉漉中醒来,桌上已是摆了四五样小菜,都是些越西风味,一入口微带酸辣,就着白米粥吃起来也是格外可口。这样狼吞虎咽了一阵,忽地有人推门,一抬眼正对上桃花公子的美目,便对他一笑,又是低头吃了起来。
“这些小菜可合胃口?”他不以为忤地走到我身边坐下,声音里也是笑意。我匆匆点头,伸手夹了一块形如竹笋却通体碧绿的菜来。
“这是我越西特产,名‘春玉芽’,一年就长一个月,你来得可是时候了。”其味清香,入口清爽,蘸着醋、辣椒和香油滋味即是不一般了。
正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澹台应了一声,便推门进来两个捧着托盘的妖族婢女,似乎是些绫罗织锦,珠钗玉饰的物件。“一会吃完了便去梳洗,这两个婢女从此就伺候你了,需要什么告诉她们便是。”
“奴婢如笙、如瑟见过小姐。”脆生生两把声音齐道。
我一边吃着点了点头,半晌才觉得似有不妥,于是放下了碗筷抬了眼看着那澹台。
这是他进门后我第一次正眼看他,桃花公子果然气度不凡,一身鹅黄色长衫衬得他神采奕奕,全身也不多装饰,只头上一只碧玉簪将一头长发挽了一半在头顶,更多了几分随性潇洒,只是……
“公子,那只簪子可是从莲衣这里夺去的?”
澹台脸上的表情可谓瞬息万变,一会是欣喜,一会是惊讶,一会又是沮丧:“你还记得?候月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呢,不过这可是候月换来的呀,如何称得上是夺呢?……更有,你吃了那么久才看我一眼,难道我还比不上一枚簪子?”说着还是委屈地叹了口气,却换来如笙如瑟的吃吃笑声。
这情场浪子,逗女孩子开心果然好手段,那一付表情不知对了多少人练习过多少回了,我却无心与他说笑,只是正了颜色道:“是莲衣的不是。只是莲衣义讨扰公子已是多有打搅,不敢有再多奢求,只愿公子允了莲衣最后一件事。”
“只管说来听罢。”
我见他应允,随即一起身,向他深施一礼:“莲衣的家主云薇云六爷也在这越西城中,公子本事通天,还烦请公子带莲衣去寻了主家才好,至于公子的救命之恩,收留之谊,来日定当相报。”
礼毕,我抬起头来切切看着他,他却不做声,只端了茶小口呷着,我静静等了一会,想想又开口道:“澹台公子,你救了莲衣的命,莲衣实不相瞒,我家爷是伤在了昨日来索命之人的手上,说来也是为了莲衣的缘故,实实不能这样坐等下去,公子若有不便,莲衣这便告辞自己去寻他也罢。”
听到最后两句,这位桃花爷终于是抬起头来,两眼灼灼地看着我,待我说完了,他嘴角忽地起了一个弧度:“果然是个忠心为主的,只是你没见昨天那阵仗吗?别说你自己去寻了,怕还没到今天日暮,你便是已经命丧黄泉了,又怎样能见到你家爷呢?”
我不再作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我终于叹息,此人昨夜救我或只是一时兴起,绝非什么侠义之道,若非我以身相许才能换他相助?
明明是带笑说出的话,听到耳中却哂意十足,我无奈地一笑道:“公子说的是,然莲衣却听老人们说命中无时不强求,要死不能活也是莲衣的命了,这便告辞,多谢公子恩情。”说着又是一礼,转身便出了门。
走出楼门,回头却看见原来这里叫做归鹤楼,看样子也是一家饭馆,未到吃饭的时候,店里三三两两的没几个人,外面的街上却是络绎的人流,人人皆着越西服饰,陌生之感油然而生。
仿佛人越多,越寂寞。
“这位小姐,”我转头,一个酒保打扮的年青人在身后笑道,“有事要小的帮忙吗?”说话间带着几分口音,这才觉得那桃花却是一口正宗的锦州话。
我向他一点头道:“这位小哥,借问此处可有锦州云氏的产业?”
“云氏么?”他眼珠滴溜一转,“云氏的钱庄在城南,绸缎行在城西,珠宝行也在城西邻着绸缎行,小姐问的哪一家呢?”到底是做往来生意的人,什么都是清清楚楚,我也没料想云家在越西会做得如此红火,一时也不知该去哪里才好。
“我带小姐去便是,”桃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酒保身后,依旧一脸的潇洒,“你自忙去吧。”
那人唤了声“公子”,又向我点了点头,便躬身退后去了。
我见他出来,脸色并无半分不郁,其实静下心来便觉其言半分不假,一点自卫能力都没有,在这异乡又有仇家索命,确是难以自保的。
“澹台公子……”我甫一开口,然而求他或是谢他,仿佛都是难以出口的,那人也是不急,直是带笑看了我,却也不接下话去。
他的眼,其实是极为漂亮的,若说云薇的是秋水为瞳的顾盼生辉,澹台的则如一汪深潭,略带了些深蓝的色泽,直要将人吸引进去。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眼,我忽而就释然了,即便算不得侠义之道,此人也绝非一般人等凡事图些好处,其人其心,必定比我先前之想要宽广许多。
“多谢。”我笑道,“澹台公子。”
“不必,”他眼中有一丝波光闪过,“莲衣姑娘叫我名字即可。”
店内婷婷地走来一个少女,细看原来是如瑟,她向桃花一欠身,声若银铃地说道:“照您的吩咐,车已经备下了。”
果然在澹台点头的功夫,一辆马车便出现在了门口,他走到车前,车夫一打帘,他便坐了个请的手势,见我仍是站在原地,又是笑了:“不是要去寻你家六爷吗?下人已经打探好了,云六爷正在城中云家别馆中,我这便送你去。”
欣喜之情油然而生,颜面也笑得灿烂起来:“澹台,若我要再说谢,那可真是俗了。”
他扶住我的臂膀只是轻轻一托,便将我送上了车,自己也是随后坐了上来:“送佛送到西,若是你在路上出了差池,也枉费我昨天坏了好事去救你了。”
提到昨天的“好事”,我也是脸上一热,不知该再说什么,“不若以后你叫我候月更好……”
“唉?”这时如笙如瑟也上了车,澹台指着她们说:“既已把她们许了你,你便带上吧,越西多少她们也要熟些,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那两个女子对我大方地一笑,我却有些惶惶然:“我……恐怕有些不妥……”
“为何不妥?”开口的却是如笙,“我们二人自服侍小姐的,关他云家何事?若是小姐在云家待得不愿了,我姐妹二人可送小姐去澹台府,过得自不比在他云家差。”
又是个快人快语的女子,倒让我不知如何推脱了。此时车缓缓开动起来,听得那澹台开口道:“如笙说得不假,”他转过脸来,“他日你不愿在云家待了,自可到我澹台府上,候月定视君为坐上之宾盍府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