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的坐在医护室的凳子上，脸上又恢复了冷淡的表情。血丝布满了白色眼球，眼睛失去了神采，望向虚空。空气中游离着乙醇分子，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从脸上蔓延到鼻间。
    一旁的护士举着镊子，夹着一团消毒棉轻轻擦拭他脸上的伤口，颧骨上的表层皮肤被擦伤的厉害，上面是同样看起来情况不太好的眼窝。
    他记得这处伤是怎么来的，俩个人从前面摁住了他，往墙上推，他奋力挣扎，前面那人给他脸上来了一拳，接着将他翻过来抵在墙上。谁在试图扒去他的衣服，还有一个嚷嚷着拿出了手机……
    门外是医生和老师交代注意事项，门未掩实，透过不大的缝隙能稍稍听见一些内容。
    他回过神，透过白色门上的小窗子看见白大褂医生举着一张胸部CT，指了指上面。
    “没有什么大碍，肋骨骨裂，属于骨折类型中比较轻的那种，治疗方式一般采取非手术的保守治疗方式…正常是每分钟都要呼吸，所以，胸廓要不停的收缩和舒张，会对骨折部位有一定的牵拉作用，导致骨折愈合时间延长，尤其是在剧烈运动下对于肋骨骨折部位的刺激更大…所以，在保守治疗中严格避免剧烈活动，我开些药给他，大约四到六周就能恢复。”
    那些注意事项，老师在记的同时，隔着一扇门的黄泯然也在心里默默记住。
    那个老师站在走廊口，举着手机，拨通了一串电话。
    “喂，你好，是袁狄家长吗？是这样的，我是……”边说边往医院外面走。这里太嘈杂了，各种声音汇聚一堂。今晚医院的生意特别好，听路过走廊的人讨论，听说是市中心一栋楼房发生了火灾，伤患都往这边就近的医院送。
    他按捺不住自己，待护士给他处理好伤口后，问过护士就急忙奔向袁狄的病房，脚步是那么匆忙和迫切。
    他打开房门，接着像按了暂停键一般停了下来，几秒后将门轻轻带上。
    脚步轻盈，像一只蜻蜓轻点水面。
    他睡着了，被窝鼓起来了一块。从床尾转角过去能看到他那张平静的面庞，棱角柔和了下来，褪去了醒着时脸上那抹张扬夺目的鲜明色彩，尽管嘴角和脸颊上带伤，也仍不失其魅力。
    在看到人的那一刻，一股在心底潜伏许久的的悲伤因过载溢了出来，充斥身体每一个细胞。你很难说清这突如其来的难过是为谁，当冷漠的外壳褪去，你会发现藏在里面的是渴望温暖的孤单灵魂。
    晚风将外面空气中的湿气带了进来，风从一片漆黑中冒出，拂过白色的窗帘，跨入房间。
    黄泯然感到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被风吹走热意，他搓了搓手臂，走到床头，探着身子去关那扇厚重的窗子。
    “你还好吗？”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黄泯然被这突如其然的问候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内心慌乱，嘴上却平静答道“我没事，医生说你需要躺上一段时间。”
    他拉过旁边一把单人椅，在离床十分近的距离坐下。
    他绞紧了手指，低垂着头，一副忧郁愧疚的神情，似乎在思索什么东西。
    袁狄躺在床上，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嘴唇形状上薄下厚，轮廓线分明，瘦削性感的下巴。往上是挺直的鼻梁和带着好奇的黑色眼睛。
    “你为什么要两次帮我？我们无缘无故。”，怕被误会，又补了一句“我很感谢你。”
    “见义勇为不行么？”。
    “哦。”
    黄泯然眼神飘忽到别处，很明显是不信的意思。
    袁狄忽然觉得这孩子有点可爱？之前只觉得冷淡和木讷，未曾仔细注意。他忽然起了逗人的心思“话说，你要怎么感谢我？”
    黄泯然目瞪口呆的望着他，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们目光交织在空气中，袁狄嘴角含着笑，一副准备狮子大开口的奸诈模样。黄泯然蹙眉打量眼前这人，接着陷入思索。医药费肯定是要垫的，他康复这段期间端茶送水，悉心照顾是少不了，但他明显意有所指，是要赔礼吗？只要金额不要太高，超过承受范围。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黄泯然试探性地问道。
    “我受伤没法好好活动，走路不敢走太快，就连喘气都不敢喘太大声，不然就这里痛。”袁狄指了指缠着胸带的胸腹处，委屈的瘪起了嘴，配着可怜兮兮的目光。
    一个大男人在他面前自来熟的撒起了娇，这是黄泯然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的场景，不过这番举动反倒将他们熟稔了起来。
    “你放心，康复期间我会照顾好你的。”黄泯然认真答道，这本就是他应尽的义务。
    袁狄捏着自己的下巴一边状作思考一边开口道“好久没吃早餐了，总是起不来。”。
    “我帮你带。”
    “衣服鞋子没人洗，就我们寝室那个洗手盆，那么矮，一弯腰伤口就会疼。”
    “衣服可以扔洗衣机，内裤你自己洗，鞋子我会帮你刷。”
    袁狄点了点头，余角偷偷瞄了他一眼，刚好撞上黄泯然的视线。只见那人坚毅的目光望着他，板着小脸，挺直上身，表情严肃，郑重的态度像是走访民间，听取人民需求和意见的的国家领导人。
    袁狄继续提需求“这每天的作业太难了，一写作业我就胸闷气短，伤口就会疼。”
    黄泯然良好的素质让他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这人怎么这么无耻，伤的又不是脑子。他只是性格孤僻，不爱说话，看着有点木讷，又不是人傻。
    “我可以教你。”本想叫他自己写，说出的瞬间又改了口。
    袁狄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听完这话后有些遗憾，只得妥协道“那好吧。”
    “唉，话说在学校好无聊啊。我对这边又不熟，没人带着我玩，听口音你本地人是吧，等我好了后放假带我出去逛逛呗。”
    “可以。”
    “平时那么少话，能不能多说几个字。”
    “可以。”
    “你不会回答其他的吗？”
    “好的。”
    “……”
    袁狄觉得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一张嘴在这里遭到了滑铁卢，这种挫败反而让他提起了兴趣。这孩子可爱，褪去冷漠的外皮后内心干净柔软，不懂事故，激起了他的保护欲。从此一成不变的生活起了波折，增添了一些新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