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湿气重，周锦泰睡得不踏实，尽管已经失去意识肢体还是动来动去。
    向骏陷在软和的被窝里却怎么也无法入眠，他一时不能接受这个答案，认识周锦泰也有七个年头了，他从来只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一个易燃易爆却心思明净的大男孩。向骏又翻了个身，从未有这种他无从下手的难题，以后该怎么和这孩子相处，种种困扰愁得向骏疲惫不堪，他凭着感觉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散出微弱的光，向骏看了眼，十二点半。深寂的夜里周锦泰的哼唧声格外清晰，向骏走下床，把手机亮度调高了些，他蹲在周锦泰的地铺旁边，抬起手机往小孩脸上照，熟睡中的人微蹙着眉，嫩白的小脸不着痕迹的绷着，向骏把手机往下挪了挪，本应垫在脑袋下的枕头却被周锦泰紧紧抱在怀里，被子毫无章法的胡乱盖在身上，只遮住了身体的三分之二不到。
    又是一阵小猫似的哼唧声，周锦泰愈加抱紧了手里的枕头，他身体向后弓了弓，呈婴儿状蜷曲着。
    向骏看见了他露在外面的脚趾，揉了揉太阳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意外地，向骏没费多大劲儿就把小孩打横抱放在了床上，替他掖好被角向骏才重新躺下，正当合眼之际，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周锦泰又踢被子了，无奈，向骏又下床把小孩的脚塞进被子里，包得他严严实实无法动弹才罢休。
    窗外蝉鸣四起，树影婆娑，晚风流转大地。
    说来也奇怪，前半夜辗转难眠此刻小小折腾了一下向骏竟安然入梦了。
    过了几个时辰，蝉声寂了下去，黎明破晓，日月交替，向骏是在一阵小鸟啼鸣声中苏醒的，一看身旁的周锦泰，果然，夜里又踢被子了，两只脚直愣愣暴露在空气中，胸口也没覆上软被。
    周锦泰脸比平时白了点，向骏也没太在意，这小孩生来肤色比常人更白皙。向骏趿着拖鞋下床用被子把周锦泰包裹好。
    待向骏换完衣服，收到了顾景沛的短信，发给了他焦正宁作品展的位置，还让他务必吃早饭，慢慢来不着急。
    向骏瞥了眼酣睡的周锦泰，握着手机飞快打了一排字——我马上来。
    他洗漱完拿着车钥匙就往外走，路过花园时碰到了一贯起早的院长。
    院长背对向骏，手里拿着洒水壶正细细地浇灌花园里的植物，他听到了后背的动静，头也不回的说，小骏，这么早要去哪儿啊？
    “答应了朋友去看一个摄影展，”向骏走到院长身旁，弯着腰笑道：“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早。”
    “老了，”院长摇了摇头，他扶了扶往下滑的眼镜，头埋得低了些，注视了花茎半天没动作，向骏好奇，头往前凑了凑，也没看出什么名堂。突然他认准一个地方伸出手，向骏才看清他手里捏着一条虫子，“我说最近这花怎么开得不好，原来是你这个坏东西。”院长念叨着把虫子丟到了别处。
    向骏啼笑皆非，“您琢磨这么久就为抓一条虫子。”
    院长小幅度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继续挨个仔细查看那一隅茉莉：“可不是，这些害虫对药物产生了抗体，都不管用了，这茉莉啊也没以往开得好。”发现没什么大问题，院长直起了腰，转头问向骏，“怎么起这么早，轩轩呢？”
    “我有点事得出去一趟，他还没醒。”
    “这么早，吃早餐了吗？听轩轩说过你胃不太好。”
    听到后半句向骏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现在还早，我一会在外面解决。”
    院长嗯了声让他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白色SUV行驶在泥泞不平的乡村郊区，向骏按着顾景沛发来的位置导航，他目光涣散，有点晃神，也不知道小孩醒了没，这样不打招呼就出去是不是不太妥当，就这么连带着牵扯出许多事。
    车子前方不通路，向骏重新看了眼导航，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开错方向了。他又掉头顺着导航走上了正确的轨迹。
    开了得有四十多分钟才到达目的，他给顾景沛打了通电话，十分钟后顾景沛拎着早点敲响了向骏的车窗，向骏摇下车窗，一看是他，头往副驾驶侧了侧示意他上车。
    顾景沛将手里的豆浆插上吸管连带着早点一起递给向骏，又没吃早饭，他嘴里这么说着。
    “你呢？”向骏吮了口热豆浆，一股暖流直抵胃部。
    “吃过了。”顾景沛说，“离展子开始还有一会儿，我们可以在周围转转。”
    “嗯，”向骏打开袋子里的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他从里捻了个冒着热气的灌汤包慢慢送进嘴里，鲜香的汤汁席卷了味蕾，皮薄馅多的汤包瞬间俘获了向骏的心，他把装着灌汤包的盒子递到顾景沛面前，说：“这个好吃，你尝尝。”
    顾景沛看着他开心的样子表情不自觉柔成一滩水，他轻轻推回向骏的手，说：“你吃吧，我吃过了。”
    吃了早饭，顾景沛和向骏四处走了走，这个点街上还没有什么人，早餐铺子门可罗雀，唯独一家名为张记灌汤包店面座无隙地，向骏侧着脸问旁边的顾景沛：“这是我刚才吃的灌汤包吗？”
    “嗯。”顾景沛笑了笑，“老字号了。”
    “你是来得有多早。”
    “还好，没多早。”顾景沛脸别向他处，淡淡道。
    向骏扬眉，心里想着待会儿买点回去，大清早街上属实没什么意思，两人没有门路地转了会儿就去了摄影展，展子在当地一家奢侈的欧洲风格酒店举办，两人成了最早入场的展客，相关人员陆陆续续在完善整个场馆作品的摆放，力求完美，精益求精。
    向骏一进馆就被一幅利用光和影的孤雁翱翔图给吸引了，自然又壮丽，孤独而傲慢，他久久移不开视线，不自禁伸手隔着相框感受这副图的美妙。
    “这副作品名为《雁》，结合了拍摄者一贯擅长的光与影，据说是焦正宁特地飞往大漠拍的，他候了三天三夜，于黄昏交替之际恰好一只大雁飞过，才有了这令人叫绝的作品。”
    向骏直盯着那副《雁》，由衷道：“果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