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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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不够聪明……您当年还不到二十岁,已经挑了东瀛剑客,论天分论资质,我都比您差远了,”顾兰因说,“不过还好,我不缺耐心,花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些头绪。”
    “对了,那天在网戒中心,我遇到了一个神秘人,我跟他交了手,他用的是意剑一门的剑法,脸上还戴着张丑不拉几的面具——就跟您当初一模一样,”顾兰因轻轻抚摸相片,仿佛穿越八年的时光,触碰那男人的脸,“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骗子,不是说好了意剑一门一脉单传,这辈子只有我一个徒弟吗?居然背着我在外面偷偷收别人当徒弟,你是嫌弃我太笨了吗?”
    “嫌弃也没用,反正我是你从小带到大的,这辈子赖定你了,就算死了你也别想甩开我!”
    可能是因为这姑娘在外人面前总是端着外强中干的架子,好不容易到了“长辈”跟前,那纸糊的灯笼被风雨浇了个透,终于摧枯拉朽般散了架。
    顾兰因心头无端涌起一股来势汹汹的委屈,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把她一口吞了。有那么片刻光景,顾姑娘恨不能抱着墓碑大哭一场,然而下一刻,她突然屏住呼吸,耳朵微微一动,从咆哮的风雨声中敏锐地捕捉到什么,猛地一扭头——只见树林里飞快地闪过一道黑影。
    顾小姐到了眼角的泪水被她自己强憋回去,想也不想地追上去。
    西郊墓园占地不小,从西南角翻墙而出就是一片山林,因为地处偏僻,平时少有人来。顾兰因身形化成一道风,干净利落地撕开雨帘,突然腾身而起,脚尖在树干上连续借力,几个起纵间已经追到近前,伸手就要去抓那人。
    “给我站住!”
    眼看她的手指已经碰到那人衣服,大作的风雨声中突然传来一丝异响,顾兰因瞳孔一凝,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右足足尖在左脚背上一点,半空中一个翻身,以一个难以想像的角度从原有的路线上翻折出去。
    与此同时,一线黯淡的寒光穿透雨帘,擦着她的鬓角扫过去。
    顾兰因落地后没来得及站稳,忽然觉得不对,伸手一摸,两绺头发轻飘飘地落入掌心。
    顾兰因:“……”
    操你大爷的!
    不等顾小姐作色,闪着寒光的细线已经接二连三地扫了过来,破空时发出细细的呼啸声,居然交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顾兰因急退两步,可惜她快,袭击她的人更快,细线从四面八方飞掠过来,细细密密、无孔不入,速度快到人眼甚至难以看清行动轨迹。然而顾兰因还是看清了,那是钢琴线,磨得细而锋利,轻而易举就能割裂人的皮肤。
    她心头倏忽一动,低声自语:“……天罗地网?”
    “天罗地网”不仅是一个成语,也是一种登峰造极的杀人手段,无所不在的钢琴线纵横交错,渔网一般兜头罩来,任你有再大的神通,一旦落入这张网里,也只有被五马分尸的份。
    顾兰因不仅知道这种机关的名字,还知道江湖上哪个门派最爱玩弄这种摆不上台面的手段——五毒教。
    当年顾琢追查东海市内的毒贩组织,无意中发现这伙人和五毒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他从没和唯一的徒弟提过,顾兰因还是隐约察觉到蛛丝马迹。某一天,她趁着师父有课,偷偷潜入他书房,一阵翻箱倒柜,最终在他书桌抽屉的记事本里翻到了五毒教的相关记载。
    顾掌门虽然鲜少在江湖上露面,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江湖门派一无所知,他师父……也就是顾兰因的师祖,上一任意剑掌门聂卓,当年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百晓生”,武林各派从内家典籍到阴私秘辛,全都如他掌心里的纹路一般,要是用文字记载下来,够出一部“南武林百科全书”了。
    耳濡目染这么多年,顾琢不敢说对各门各派了如指掌,该知道的却一样没落下。
    顾兰因手指一弹,指间闪过一道银光,迎着钢琴线激射来的方向立起锋刃,只听很轻的“嗤嗤”两下,两根贴近她颈边的钢琴线被切瓜砍菜般斩断。
    与此同时,顾兰因脚尖离地,整个人在空中几乎翻折成九十度,不知哪里的光源照射在钢琴线上,反射出极淡的光,在顾兰因脸上凝成寒霜似的一线。她纵身而起,凭空又拔高了两分,间不容发地从钢琴线的缝隙中钻过去。
    幕后之人却不肯轻易放过她,钢琴线不依不饶地追在身后,细线扫过夜空,滴落的雨水被切成两截。
    顾兰因手上但凡有件像样的兵器,哪怕是广场舞大爷摆样子的花腔剑,也能跟幕后之人硬碰硬地拼一拼。悲催的是,她现在手无寸铁,只有一把长不盈尺的发簪版“匕首”防身,当飞镖甩一甩尚算凑合,用来硬扛天罗地网就比较勉强了。
    她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道:“阁下咄咄逼人,究竟是哪一路的朋友?有本事暗箭伤人,不敢露面相见吗?”
    这姑娘虽然被密密麻麻的钢琴线撵得上蹿下跳,气息居然十分平稳,仿佛在天罗地网里钻来钻去和闲庭信步没什么分别。话音里蕴含了某种说不出的力量,轻而易举地穿透雨帘,传往四面八方。
    须臾,周遭依旧静悄悄的,只听得风雨声似乎小了些,夹杂其中的呼吸声便越发分明。
    顾兰因想都不想,贴地一个打滚,避开了两根疾掠而至的细丝。姿势虽然不大体面,她却趁机抓了一把小石子在手里,紧接着腾空而起,足尖迎着此起彼伏的丝线轻轻一点,只听一声让人牙酸的动静,橡胶鞋底被细线割出一道深约半分的痕迹,她整个人却如浑不受力似的,往上窜了一人多高。
    她身边恰好有一株老槐树,枝繁叶茂,足有十来米高。顾兰因手指一弹,银簪横过锋刃,当面锣对面鼓地与一根斜刺里窜出的细丝相撞,“叮”的一下长吟不绝,银簪上多出一个小小的缺口,顾兰因却趁着这一撞之势将自己荡了出去,半空中与两根细丝险伶伶地擦肩而过,一下攀上了树干。
    她脚尖刚踩住树干,已经分辨清楚隐藏在夜色深处的呼吸声方位,扣了满把的石子猝不及防地打出去,破空声不绝于耳,黑暗中,只听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不知什么时候,夜空中那张杀机险恶的大网居然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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