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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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晏跟着殷涉走出了太极殿,待渐渐没了人,云晏突然冲到了一旁的假山处,趴在那里大吐特吐——他之前喝的那一碗东西,刚一入口他就想要吐了,可是看到吐了的人被活活打死,他只能强忍下来,后来看到更加可怕的事,竟都顾不得想吐这件事了,现在暂时摆脱了危机,他再也顾不得了。
殷涉走到云晏身后,默默地看着他在那里,仿佛要把肚子里的东西都给吐个干净,即便后来已经吐不出东西了,也还是干呕个不停。殷涉把袖中的素帕递给云晏,吐得眼睛都发红发酸的云晏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比起刚才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现在好歹神志清楚了些。
“走吧。”殷涉对云晏说。
“嗯。”
两人慢慢走着,一路无言,一直走回到了紫微宫,一进紫微宫的门,云晏的身体才真正放松下来,然后他就腿软了,差点就摔倒——这个差点是因为殷涉及时揽住了他。
云晏攀着殷涉的手臂,黑白分明的双眼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殷涉眸色黑沉:“现在知道怕了?”
“殿下,您回来了。”唐奉御领着宫内一群人来迎接殷涉,却在看到殷涉身边的云晏时,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光芒。
殷涉看向唐奉御,道:“我离宫之前,曾经说过让你照管宫中上下,你可还记得?”
唐奉御知道他指的是云晏,忙道:“殿下,来人是太极殿陛下的人,奴才怎敢违抗啊……”
“即便不敢抗旨,那你出事以后为何不派人传信于我?”殷涉脸色冷冷的:“倘若不是我恰好回宫,你可知会有何后果?”
唐奉御跪在地上,不敢应答——当云晏被太极殿的人带走的时候,他确实应该第一时间通知宫外的殷涉,可是他没有,那是他有意为之,因为他想着如果能借此机会除掉云晏再好不过了……
殷涉道:“既然你不能掌管好宫中事务,那便卸了这奉御之职吧。”
唐奉御咬着牙,重重地叩了三个头,才道:“……谢殿下宽恕……”
殷涉不再看他,带着云晏直接就往后面去了。
其他人此时你看我我看你,但谁也不敢上前去扶跪在地上起不来的唐奉御。
云晏跟着殷涉到了芳汀殿,那是殷涉的寝殿。
云晏一进芳汀殿就看到了和从前他的寝殿十分相似的陈设,如果要说差别的话,就是徽帝的寝殿所用器物要更加奢靡,而殷涉这里的虽然也不是寻常人用得起的,可是到底不是什么稀罕之物。
殷涉把云晏一个人留在芳汀殿里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宫人提着热水,捧着干净的衣物进来。
云晏看着他们在那里忙碌,后来才明白他们的意思,是让他沐浴。
云晏本以为殷涉有话要问自己,可是现在看来他好像并不着急。
不过云晏现在确实浑身难受,即便已经离开了太极殿,他还是感觉自己身上仿佛残留着那难闻的血腥味。
云晏如今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伺候他沐浴,所以等人都离开以后,他当然自己动手了。当泡在那上好的木头做的浴桶里时,云晏心想:当初他那时候沐浴都是有专门的浴池,还是在殿后辟了一块地儿出来,又引了活水过来随时烧好可以用的,享受那都是一等一的——可到了殷涉这儿,浴池没了,活水更不可能,这就是会享受和不会享受的,或者说是会花钱和不会花钱的。
云晏也没有泡太久,他有心事,加上没人伺候,所以也就草草了事。换上干净的衣服,把湿发随便擦了几下,就问在收拾的宫人:“殿下呢?”
“殿下说让你在这里等,他很快回来。”
云晏站在窗口等了一会儿,殷涉还没回来,他又在桌旁坐下,吃了几块放在桌上的点心,殷涉还没回来。
云晏无聊地趴在桌上,结果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他再醒来是被一阵饭菜的香味更馋醒的。
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正在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的殷涉,他马上坐直身子:“你回来了!”
殷涉看了他一眼,道:“先吃饭。”
“……嗯。”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现在确实饿了。
今日的晚膳显得太过简朴了,总共八菜一汤,而且几乎全是素菜:火腿白菜、银芽响铃、八宝芋泥、金钩冬瓜、风林茄子、翡翠豆腐、蒸芙蓉蛋、绿雪茶松和白玉燕窝汤。点心就全是绿豆糕、莲花包这些素点了。
殷涉把一小碗杏仁糯米粥放到云晏面前,“你今日吐了好些,就吃些清淡吧。”
“哦。”
云晏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吃下去的又都吐干净,现在歇了一觉,整个人又有了精神,肚子就更觉饿了,因而殷涉一说可以吃了,云晏就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往日,云晏用饭菜的时候,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挑剔几句,今日吃得却格外香。
等云晏这边吃完了,殷涉只用了一小碗粥,进了几块点心,但是在云晏吃饱了的时候他也放下了碗筷。
让人把东西都收拾下去了,芳汀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你……”云晏欲言又止:“你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说?”
殷涉如黑云涌动的眼眸凝视着云晏:“倘若你无话同我说,我也没有什么话。”
云晏看着他——这个人,比十年前要更加让人猜不透心思。
他放在膝上的手缩紧,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知道……”
“知道……什么?”殷涉在等待云晏自己说出来。
云晏抿了抿唇:“……我的身份……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殷涉望着他,轻轻点头。
果然,是真的。虽然云晏猜到了,可是真的从他这里得到答案,还是心里一阵发紧。
“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我让你整理点琼轩,你在那里……点了香……”
“果然是那时候……”云晏心里懊恼——竟然那么早就暴露了自己……可他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那个香的味道我记得,你以前在书房就点那个,你说过……那是你自己调的,天下……独此一家的秘方。”殷涉还记得这人说到这个的时候,那眉飞色舞的模样,仿佛做皇帝都不如调出这个香的成就感来得大。
云晏苦笑:“我……真是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殷涉只是看着他,那双眼里也全是他了。
云晏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不……不把我……”
“把你如何?”
云晏说:“你父皇,不是早怀疑我重返人间,他一直在找我……你是他的太子,你应该……”
“他找的不是你,”殷涉淡淡道:“他找的是他多年的心魔。”
“心魔……也是,毕竟这天下他得的并不……”云晏没有说下去,很多事,现在再去计较也没有意义了——云晏抬头,看着殷涉:“你不怕吗?我以这样的方式重生,或许你父皇的担忧没有错,我会危害他的皇位,抢走你们父子的江山……”
殷涉打断他,沉声道:“倘若你真的要这江山,当年也不会那样做了。”
“天下人都说我昏聩不明,误国祸国,我这样的昏君害苦了他们,如果不是恨我入骨,当年你们的联军就不会受到百姓夹道欢迎,长驱直入,直取我大宁江山了……”
见云晏垂下了眼眸,语气苍凉,殷涉道:“那不是你的错,他们还来不及了解你……”
云晏道:“一个帝王是不需要自己的子民去了解的……就像你的父皇,会把自己的真面目暴露给他们看吗?他只会让他们看到自己想看的……这一点,你父皇做得比我好多了。所以他比我更适合那个位子。”
“当年……”殷涉放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你本不必那样……”
“亡国之君,败军之将……”云晏对上殷涉的目光:“只有我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殷涉望着他,他很想要告诉云晏,当年自己曾经做过的努力,他本来以为凡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徽帝会自杀,还是以那么惨烈决绝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