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饿……
    好饿……
    躺在那小小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因为他打破了茶盅，被唐奉御罚了不能吃晚饭，所以午饭过后他除了喝水什么都没吃。
    他本就不惯伺候人，端茶送水的事更是从没做过的，这还好摔的是平常的茶盅，按唐奉御说的，如果摔了太子殿下的用器，那可不是一顿晚饭可以抵消的……
    如果是从前，他别说肚子饿了，就是突然想吃什么，只要出个声，不一会儿就会有膳房把他要的东西放到面前——这还不必通过御膳房，只是他自己宫里的小厨房就可以满足一切。他不喜御膳房做的东西，御膳房为了讨好滕太后都是按照滕太后的口味做的，而他和滕太后的口味差太多了，自然不会喜欢，而在滕太后的默许下，他紫微宫里的小厨房的规模发展得完全不输御膳房了——而当时世人说他们这对至高无上的母子奢靡浪费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别的不说，光是御膳房里一日十二时辰不断火，煮好的东西倒了煮，煮了又倒，就为了满足母子两个随时随地的口腹之欲……后来他才知道，外面的人还传他们母子两个把军费折了一半就花在御膳房的那些珍馐美馔上了——当然，这是无稽之谈，军费归兵部管，御膳房属于礼部，那时候兵部和礼部的两个尚书把对方视作眼中钉，别说他，就连滕太后都没办法太偏袒一方……这还挪用一半的军费，还没等实施下去，估计兵部那个尚书老头就已经吊死在宣华殿门口了……
    想到昔年那些被他给浪费掉的佳肴，现在感觉肚子更饿了。
    他下了床——紫微宫里应该也有小厨房，现在太子不在宫中，自然厨房也不必为太子准备夜食，倒是可以去看看有没有机会找点吃的东西……
    这样想着，云晏便悄悄从房门出去——可他到底不是做惯这些事的人，开门出去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幸而动静不大，不至于惊动了其他人。
    云晏凭着记忆到了紫微宫的小厨房，果然位置没变，连门窗都还是和原来一样。
    可惜……云晏过去的时候，小厨房里有人在，两个内侍太监在里边喝酒，看起来也喝了有好一会儿，两个人都喝得有些醉了——大抵是紫微宫内没了主子，他们也就放纵起来了。
    云晏倒是希望他们喝得越多越好，最好是醉过去不省人事了，他可以进去拿些果腹的东西……
    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云晏倒是耐心十足，藏在那窗后安静地等着，而他也就听到了那两个内侍太监在那里说了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自然都是宫中的一些秘闻八卦——
    “……你看见了吗？”太监甲问。
    太监乙回答：“我是没看见，但我那兄弟在太极殿那做事，陛下半夜召了太史院的司天监进宫，第二天就下令把前一天出生的婴孩送进宫中……”
    “中元节那夜确实可怕，血月当空，宫中也出了几件说不得的古怪事，听闻外面也有好些鬼魅异闻……还好那夜不是我值班，我早早睡下了，这些事也是第二日听说的，不然我估计都睡不好……”
    “我听说是为的灾星降世，那些鬼魅之事都是灾星带来的，这灾星会危害大昭天下，所以陛下才那么重视……”
    “怎么我听的和你的有些不一样……”太监甲说：“那可不是一般的灾星，是专克帝星的灾星……”
    “这话怎么说？”太监乙忙问。
    太监甲凑到了太监乙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
    “徽帝？！”太监乙大吃一惊，不由叫出声来。
    在窗外的云晏也是吓了一跳——这怎么和自己有关了？
    “嘘，你小点声。”太监甲忙道：“如果被人听去了我们两个都要没命……”
    “这……实在你说的太骇人听闻……”太监乙道：“那位不是……早在十年前就被大火烧死了吗？”
    云晏心道：来这里这两日，他很多关于现世的事情都不清楚，总算在他们这里听到了原来已经过去了十年……那也不算太长时间……
    “难道你没听外面都传他其实没死吗？”
    “这如果没死能去哪里？不是说那时候宫里外围都被起义军包围得水泄不通吗？他如何逃得出去？除非他长了翅膀飞出去了……况且，如果他没死，上面……也不会放过他啊……都过去了十年，这人难道还会再活过来……”
    云晏默道：还真的被你说中了，他确实是死而复生了。
    “所以陛下找来那些婴孩，是怕徽帝转生投胎到这些婴孩身上，那他们……”
    “不管是不是，陛下为了大昭江山，也不会心慈手软吧……毕竟，如果真的像传言的那样，徽帝再现人间的话，必定会向朝廷，向皇家复仇……”
    云晏无奈：你们真的想多了。他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当年的事，哪里有那么简单……只是听起来这个皇帝是把婴孩当成自己转世投胎的了，那些婴孩怕是不会有好下场……
    想到此，云晏不禁眉头紧锁——他还是不想他人替自己受过，不然当年也不会……
    “当年徽帝死得惨绝，尸骨无存，都说徽帝怨气难消，在这宫里四处作祟，闹得上上下下不安宁……所以那时候太子殿下向上请命重建紫微宫，安抚徽帝之魂，同时又自请搬进紫微宫，以自身压制徽帝的怨气……如此便住了快十年了……”
    “咱们太子殿下可真是有一颗仁爱之心，为了陛下，为了宫中上下，自身都顾不得了……我们先前还说，殿下就算没有生在帝王家，也会是个得道高僧……”
    “这话可不能说，”太监甲道：“陛下和娘娘都不喜太子殿下沉迷佛事，尤其娘娘，如果她听到你说这些话，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知道……这话我也就在你面前私下说道说道，这我也是希望咱们太子殿下登上宝座的，论名正言顺，论才干名声，没有比咱们太子殿下更适合了……”太监甲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牙痒痒道：“我就看不惯清衡宫那些人的嘴脸，以为他们家主子多生几个皇孙就有机会上位了，也不看陛下心里最看重的是谁……”
    “那起子小人，休再搭理，咱们在外也得撑住紫微宫的门面，不能丢咱们太子殿下的脸，跟他们计较太丢分了……”
    云晏听着听着，也觉得奇怪——这太子殿下虽未谋面，可是听起来倒是很受下面人的爱戴，不过似乎他因为沉迷佛事还让他那个皇帝老爹有些不满，然后还有一个什么清衡宫的……估计也是个皇子，虽然这些宫人似乎不屑的样子，但是应该也确实可能威胁到了太子殿下的未来主君的地位……说起来，这紫微宫里似乎还没有女主人，然后也没有皇孙的存在……按理说，立太子都是立嫡立长，这他记忆里十年前那几个王侯的下一代再过十年，怎么样都该成年了，怎么还没娶妻生子呢……
    云晏正想着，那边远远突然听到了铛铛两声响，他还没明白过来，那厨房里的两位已经马上有了反应，然后慌慌忙忙地收了东西，又往脸上扑了两捧冷水，漱了漱口，才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云晏心想难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到底肚子胜过一切，他还是先进厨房从刚才那两个人偷藏酒菜的地方偷拿了几块糕点，囫囵塞了两块，又包了剩下的几块放进自己的袖袋里了。
    达到了目的以后，云晏才循着刚才那两人去的方向过去了，等他到了紫微宫的前庭，见几乎所有的宫人都站在那里了。
    唐奉御就站在前面，看到最后来的云晏，皱了皱眉，本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因为在场的还有比他职位高的紫微宫大太监，他自然只能暂时按下不表。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那位大太监大家都叫他杨公公，资历很老，也很得太子殿下的信任——“太子殿下马上回宫了，你们可别出什么差错。”
    “是！”
    太子爷要回宫了？！看杨公公的意思，是现在就要回宫了！
    云晏之前一直想着这位太子殿下是何方神圣，如今正主既然要回来了，他自然要一睹真容了。
    一众人立在前庭，一排排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就等着太子殿下的出现。
    然而等了有半个时辰左右，还是不见太子殿下的身影。
    倒是有个侍卫过来通知，说太子殿下回宫以后直接去了太极殿求见陛下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杨公公这才一声令下，让众人先散了，各回各屋睡觉去。
    云晏在唐奉御叫住自己之前先跟着人流回了房间，然后就着桌子上的冷茶把那几块点心都给吃了，总算肚子舒服多了，虽然不是完全饱了，但比刚才饿得睡不着要好。
    云晏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而且他还做了一个悠长的梦，关于十年前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