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曜从不知道，那孩子在人间的第一世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个时候他在履行着约定进行沉睡，自以为神不会如他所想般的卑劣。
    后来江子熙也没跟他提起过半个字，成日里都温温柔柔的笑着，虽是有心魔，可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江曜都认为那是对人间的遗憾。
    不，或许只是江曜这么认为。
    他转过头去看着江子熙身上越来越加重骇人的伤痕脸色阴沉，那些伤痕越多表示着江子熙受得伤害越多，越重就越表示他的心魔难以去除。
    整整十三年面对着这些折磨，江曜突然想到那天试图自我了断的江子熙，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再温柔一点对他。
    “怎么了江子熙！不是过来找我复仇的吗！”舒雅挥着长剑步步紧逼，蓝色水光漫起在江子熙周围形成点点水雾阵势，雾珠连起隐约组成锁链束起他的手脚，江子熙的移动逐渐困难起来，连拉弓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这是他必须要破的心魔，无论是江曜还是安落，都插手不得。
    巫师们的咒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舒雅瞅准了空档趁着他脚下不稳时长剑涌起光芒，剑尖擦着江子熙身前涌起的青火插入肩胛，鲜血喷在剑身上，江子熙却一声不吭。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舒雅双手执剑扭曲着脸疯狂大笑，样子像是琉璃顶上恶魔的画像，“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你身为魔族又如何？！报仇？笑死我了！”
    笑声尖锐混在那巫咒中让江子熙意识不断混沌着坠落，他低着头奄奄一息，身上叠起的伤痕触目惊心，被长剑插着的手臂垂下微微发着抖，鲜血不断涌出流下，狼狈到极点。
    “怎么了？不是很厉害吗！”舒雅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金眸还是如刚刚那般清澈让她窝火，指甲在脸上留下抓痕，“这就不行了吗？魔神呢？你最喜欢的魔神怎么不来帮你啊！”
    “大人他…”
    祝凉将手杖横在身前抵抗江曜的威压，眼神落在他身后勾起一个笑来，“魔神大人…不去帮帮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吗？你可没有机会让他再活一次了吧…”
    江曜猛然加重火势封住他还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欲望，额角青筋暴起却只能隐忍不发，他气的要死。
    这孩子，为什么就不肯让自己帮忙呢！
    “就算这样你也觉得神既正义吗？”安落出现在愣在原地的萧迟身后，他指了指远处舒雅的样子低声轻语，“你看，她是神是人，还是魔？”
    萧迟呆滞地随着他抬眼看过去，尖声疯笑的舒雅面目狰狞，背后羽翼染着魔族的鲜血羽毛斑驳，而真正魔族却被她手中的长剑钉在墙上，金色瞳孔暗淡无光，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伤痕累累，那是一个人几乎无法磨灭的心魔。
    他想起来江子熙出发前对自己说的话，全身都开始发抖。
    ”出生于人间便不再是魔，当时我做了什么，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
    ”我心魔必除又远非圣贤，不过是让他们一命还一命罢了，舒雅还申的，祝凉还先生的，其他人我一个都不想动。”
    ”萧迟，我不强迫你做任何选择，但有些人的嘴脸你若是想看清，我便帮你看清。”
    安落悄然伸手捂住萧迟的眼睛，身体悬于半空中凑在他耳边低语，瞳孔里隐约浮出个复杂痕纹头发开始变长，张口说话时尖牙露出，“舒雅像不像真正的魔？神也好魔也罢，你追求的到底是神魔，还是心中的信仰？你的信仰…又是什么？”
    “我的信仰…”萧迟像是被蛊惑了般回应着他的话，“我…本没有信仰…只不过是想保护他…”
    “他是谁？”安落笑了下松开一只手，隐约透过的光亮让萧迟动起来，“你想保护的人叫什么？是不是叫江子熙？你看…”
    安落放下双手抬起萧迟的下巴让他看过去，强烈的光让萧迟双眼发黑，隐约间不知为何他只能瞧见那个满身伤痕的金眸之人，那人瞳孔微转看向这边，光芒摄人心魄。
    萧迟呆呆的看着，听见有人问他。
    “你看，心里想保护的人…是不是他？”
    是他。
    萧迟觉得自己的心脏狂跳起来仿佛快要炸开，他点着头开始动起来，一步步向前走向着巫师吟唱的方向浑身光芒大盛，水流凝聚在手中猛然向前冲出！
    顿时吟唱被人打断反噬，几个老巫师勉强回神攻击萧迟，安落抢先一步挥手挡开，余波冲击了萧迟的精神，几乎只是眨眼一瞬他便失去了意识。
    安落咧嘴笑开抬手，火焰凝在手中。
    “安落！”远处传来一声大喝！那声音震得安落连连退步火焰也顺劈散开，头发和尖牙都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眼底纹痕渐渐褪去。
    “…少主子…”安落猛喘口气心有余悸的看向背对着自己的江曜，心想他再大声点自己怕是会精神溃散不得善终，他看着昏迷的巫师们长叹口气，“比你们都善良，也不知道谁是魔族。”
    安落弯腰捡起也晕过去的萧迟错身隐入黑暗，算是完成了任务。
    “真是，我好歹是个惑魔就拿来用这个，还要被人吼妈蛋…”
    安落抱怨着走远，不知为何脚步有些急促，像是在逃离着什么洪水猛兽。
    “嘁。”舒雅回头看了下因为断了吟唱而神识震荡昏迷的巫师们不满，上面想帮忙就帮到底啊，只过来帮忙吟唱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被人打断，不过也无所谓了，“那个背叛者为了你可真是勇敢，但那有怎么样，现在的你能干什……”
    像是被人掐住喉咙般，舒雅看着眼前这人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不自觉的开始颤抖起来，握着诛魔剑的手下意识松开，舒雅感受到一股来自心底的陌生情绪，仔细想想，许是……
    恐惧。
    眼前的人头发肉眼可见的变长从肩膀至腰间，从身体里涌出的火焰灼烧着空气甚至开始扭曲，他伸手扶住插在肩胛上的长剑，眼睛闭起来唇角却慢慢弯起来露出个好似疯子般的笑容，唇瓣一张一合，话语一字一句的响在在场所有人的脑海里。
    “我能干什么？我可是…”
    “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