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熙接过伶姑娘递过来的信纸摊开，指尖压着边角粗略读去，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巫师们在门口等您呢。”伶姑娘抱了披风过来侯在边上，眉眼低垂着却隐隐露出些压迫的意味，“莫叫巫师大人们等久了。”
    这话说的，也不知道谁是主子。
    可到了最后江子熙还是应了句便起身，信纸掉在地上。
    天上的日头晃得人睁不开眼，白堡立在城市中心顶尖高指苍穹，正上方有阳光倾下，玻璃反射时便让建筑散着犹如天神降临的光芒。
    江子熙抚了抚披风，头向上抬着看。
    “老先生在养了我之后就不怎么来此处祷告，原本该是位福泽深厚的贤者。”江子熙站在门前轻声说着，眼睛瞟向一旁垂着头的伶姑娘唇瓣弯起来，“对吧？”
    伶姑娘没说话，低着头上前推开大门。
    眼前是一道泛着霜芒的笔直长路，水薄薄地铺了层在上头微微漾着，两边是浮起来的冰块，常年这么落在水里，也不见融化半分。
    冷气从门里涌出，虚虚地绕在脚边。
    江子熙慢慢抬步迈进去，在一众巫师注视下神色如常的踏上水路。
    “大巫师。”江子熙欠身行了礼，垂在地上的披风已经结了层薄冰，身子一动冰就碎了一地。
    “江小先生大可以术化冰，这是老先生早就在这儿得的允许。”高堂之上巫师一身华袍挂着金银珠翠，容貌平凡冷面，声音也似浸过冰窖，“又何必如此挺着。”
    远在梯下的江子熙略微欠身，“神明在上。”
    一声冷笑回响于殿中，大巫师踏着白雾下了台阶，长袍拖拽于身后卷了寒气落下，他伸手向前去，指尖停在江子熙眼前。
    江子熙抬头看过去，对上一双犹如潭水般死寂的眼睛，眼睛的主人脸色苍白容貌不变，和江子熙第一次看到他时一模一样，时间好似冻住了，静得看不到丝毫波澜。
    “你长大了。”大巫师抬手抚上江子熙的侧颜，声音温润得犹如天上弦音，巫师垂下眼帘看着那孩子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笑开，“都不曾像小时候来讨个娇了。”
    日光从他身后的巨窗落进洒在两人身上，江子熙抬手覆上他的手微微歪头，眼睛慢吞吞地眨了下才开口，“大巫师。”
    “您还怜爱我吗？”
    “自然。”大巫师温笑开，脸上的面皮不动着嘴角却勾了起来，那双眼睛任谁看都像个冰窖似的毫无波澜，他按上江子熙的头顶轻声细语，“神爱众人，子熙亦是。”
    江子熙弯了下唇角，笑的莫名。
    江曜站在远处瞧着，眼里写满了烦躁。
    “我要烧…”
    “使不得，主子，真使不得。”安落出声劝着这位处在疯球边缘的魔神大人用着浑身解数，“您再等等，今儿不是还说要带子熙出去吗？”
    安落愁苦，盼着江子熙能快着些出来。
    等到门再开的时候安落悬着的颗心才放下来，可这心放下来不到半分钟又被一把揪了回去。
    江子熙慢吞吞地从门里走出来，一张脸上血色尽褪，身上的寒气一股脑地散在阳光下面，衣服像是在蒸发般冒着冷气。
    好冷。
    身后的大门关上，江子熙甩开搀扶着他的伶姑娘径自走着，头发上的水汽一滴滴滑下，身上湿得像是在水里刚出来一样。
    神殿里的冷气像是浸入了骨髓般遍布全身，江子熙抱着胳膊坐上马车，样子很是狼狈。
    江子熙垂着眼帘坐在位置上，身旁的软塌湿了一片。
    “手伸过来。”本只有江子熙一人的车轿里响起突兀人声，暖融融的火光从前面亮起，江曜伸手过去拉着江子熙的手腕，“虽不到冬天，但这也容易着了风寒。”
    江子熙吓了一跳，抬着眼帘像个受了惊的兔儿，眼尾还微微红着，被水打湿了的发丝贴在面颊上，模样儿可怜又让人心痒。
    “你怎么在这儿？”江子熙默许了江曜的动作，身子更是向那边倾了几分，“谢谢。”
    笼在身上属于江曜的火光和他自己的有些不同，是一种更加坚韧和强大的温度，江子熙不受控制地向江曜那边凑近着，水汽从身上蒸发殆尽，人也跟着舒坦了许多。
    “好多了吧。”江曜顺势坐在江子熙身边，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在一瞬间笼上身子，“你不是术也属火，怎么不用？”
    听到这话的江子熙呼吸一滞，他转头看着眼睛落在自己身上的江曜，半晌才慢慢说着，“神殿…不可如此。”
    又是神殿。
    所以这孩子到底为什么就是不愿想起来，不愿回去，想起来之后便也不会受如此苦楚了，至于和他之间的怨气怒气，到时候一并说了便是。
    江曜紧了紧握着那孩子手腕的手指，“晚上，我来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