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方深知乌澈的伎俩，然他无法拒绝他，他甚至无法推开他。他沉迷于他，沉迷了数千年。
    舌齿之间，呼吸之间，迷穀花的气息肆意弥散。
    鲜艳的红色的妖花亦趁机绽放在他的眼角，他的半张面容，他的脖颈，爬遍了他的周身。
    “拾方哥哥。”
    他听着他一遍遍轻唤自己。
    “拾方哥哥，乌澈爱你啊。”
    他听着他伏在自己耳畔呢喃。
    “拾方哥哥，七世轮回太漫长，也太受折磨，让乌澈替你去。拾方哥哥，乌澈代你受罚，乌澈心甘情愿为你…”
    “乌澈！”拾方泣不成声。他垂首埋在他胸前哭了许久，最后只是淡淡说了句“回去翼望山吧。”
    乌澈，你欲我如何。
    我之罪，不该也不能由你来承担。我何尝不愿与你长厮守？无你，对我亦是煎熬。你我逆天规而交合，终是不会有好结果。我妄图强行改命，浑身解数使尽，已是无能为力了。倒不如就此作罢，往后我步入轮回历经劫难，忘却了这身前身后的事，只在人世间做个行尸走肉，混沌度日，了了终生。
    可我付深情于你，心系你身岂是能轻易收回的。
    你啊，总在无法挽回之后追悔。
    你可知，我们，太迟了。
    忽然间地暗天昏。
    司桐琴舍如雨落荒漠，消无声息之中便消匿了踪迹，荡然无存。
    四邻灯火微弱，远处屋舍俨然。
    偶有野鸟啼空，摇曳枝头动摆。
    雨点淅淅沥沥，草木悉悉索索。
    雨落眠池旧址，不多时，连地面的缝隙也都遮掩不见了。
    乌澈依然盘腿坐在池岸旁。
    十又一与他隔岸相望，不免也黯自伤神。
    值夜半时分，方雨止风静。天际乌云弥散开来，半轮残月高悬。
    四周悄寂，唯有蝉鸣一声接着一声，聒噪不安。
    十又一亦坐下身，将胳膊肘支在膝盖上用手掌托住腮。目光温和，却神情惆怅。
    “拾方不喜欢你来司桐琴舍，你为何一而再的不听他话？”
    “拾方最是拿你无辙，你哭的这般伤心，给他看到你这副模样，他也该难过了。”
    地面暗影渐渐逼近。
    十又一察觉身后异样，不为所动。
    少顷，那团黑影伏在了他的脚旁。
    “你看看他，那个拾方的少年，他与拾方多相像。他，多可怜。”
    十又一望着眠池岸旁将脸埋在手臂间哭泣的乌澈，语意凄楚。
    “你也认为他是自食恶果罪有应得？”
    “拾方化妖，为祸人间，却他独揽骂名。身前被人恶语相向，身后被人指指点点。翼望山神因之颜面扫地，鵸鵌一族因之蒙羞千年。可真正该遭唾骂的应是拾方，他有什么错？”
    “那时拾方心志迷失，怨恨于他，不肯搭理他，他便常常孤身一人坐在月下。他说拾方比天上的月还要明净，但他从来都不看月一眼。你知为何么？”
    “因为拾方会嫉妒。”
    十又一露出了一个十分勉强苦涩的笑容。
    “拾方的妒性非同一般，他需得倍加小心翼翼。想昔日他与同族的姐妹照面时不过多寒暄了一语，那晚便被拾方踹出巢穴数几回。”
    “你说他爱上拾方，是不是很辛苦。”
    “文符，再宽松我几日，可允？”
    空中传来一声叹气。极其轻弱。
    俄而，黑影浅淡了颜色，消失的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