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不长，拾方的身后便多了两个童子。昙蜉听到过拾方唤他们，男童为并蒂，女童为连心。并蒂乖巧，连心乖戾。并蒂安静，连心焦躁。并蒂冷漠，连心喧闹。他们寸步不离守着拾方。但昙蜉依然认为，拾方并不心悦。
    黄昏时分，拾方会在沉心亭中抚琴。他的琴，名为暝音。
    昙蜉喜欢拾方的琴声，如鸣佩环，婉转连绵。昙蜉不喜欢他弹奏的曲子，像是在倾诉无穷的悲愁。
    月落日升，昼夜更迭。
    似乎是在两百多年后，昙蜉蒙受拾方的仙气，初幻化成人形。
    两百多年间，拾方不曾一日有过笑颜。他却在昙蜉幻化成人的那一天，喜极而泣。
    昙蜉跪在亭栏上，扶着拾方的肩靠近他面前，用手笨拙的抹去他脸上的泪。
    “不要哭。”昙蜉指着自己胸口，口齿不清对拾方道，“这里疼。你不哭。我护你。”
    拾方语气温和，从来都轻声细语。昙蜉认为他是个温柔的人。
    直到一日，他眼见眠池内荷花败落，鱼虾浮尸。拾方的愤怒，摧毁了他幻术的平和。
    那天，有个名叫乌澈的少年闯入了司桐琴舍。
    乌澈不知与拾方说了什么，惹得拾方雷霆大发，竟召来了青藤。青藤鞭落下，肌肤即刻被撕裂，皮开肉绽。一鞭，就是一道血痕。乌澈跪在不复堂前，一动不动，尽数受下了拾方的鞭子。
    拾方直抽到手臂没了气力，才扔下被沾染的血淋淋的青藤。
    “拾方哥哥，”乌澈柔声唤他，颤抖着手抚摸他的脸颊。“乌澈每每与你相见，都要吃你一通鞭笞。有多久了呢，拾方哥哥，乌澈有多久不曾被你打回鵸鵌的原形了？拾方哥哥你嘴上说着讨厌乌澈，却总在乌澈重伤后留乌澈在身边细心照料，直至痊愈。”
    “拾方哥哥。”乌澈手抚在拾方脑后将他拉近自己面前，亲了亲他淌泪的双眼，又亲了下他的鼻尖。“拾方哥哥，你再抱一抱乌澈，可好？”
    拾方迟疑了很久，缓缓将手箍住了乌澈脖颈。下一刻，他就被乌澈紧抱在怀里。
    “拾方哥哥第一次也是这样抓着乌澈的脖子，害我以为你想要掐死我。”乌澈笑了，却是比哭还悲苦。他道，“拾方哥哥，乌澈常常在想，你当真讨厌乌澈么？”
    “讨厌。”拾方抽噎，说话的语气十分狠，“我自然讨厌你。我为你所害，仙路受阻。你这只笨鸟，究竟还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
    “可是乌澈喜欢拾方哥哥。拾方哥哥，乌澈爱你啊。”乌澈枕在拾方肩上，贴着他耳根道，“拾方哥哥，七世轮回太漫长，也太受折磨，让乌澈替你去。拾方哥哥，乌澈代你受罚，乌澈心甘情愿为你…”
    “乌澈！”拾方大斥了一声，蓦然哭出了声。
    乌澈着实吓了一跳。他慌乱了神色，手底下不知该是先抚他，还是先替他抹去眼泪。“拾方哥哥…拾方哥哥你别哭啊…拾方哥哥，乌澈心疼你…”
    “回去翼望山吧。”拾方埋在他胸前哭了许久，最后冷漠说道。他推开乌澈，起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