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欢挨着街道旁走过七八家店铺，很快便就到了说书茶馆门前。说起这茶馆，也实在奇怪。它门头上不悬匾额，不挂招牌，只横插着一面杏黄色的旗子，说新不新，说旧也不旧。旗子上大字书写了个“闲”。
    李清欢大步跨过门槛走至茶馆内，在惯常的位置坐下身。
    小二见是熟客，便不必询问他就端了壶上好的芽茶来。
    茶馆里唏嘘声一片，有人拂袖抹泪，也有人暗暗咒骂。
    李清欢竖耳仔细听了听，简轲讲的是《封神榜》里的一段，比干火烧狐狸洞，妲己设计剜忠心。他从前在长安城说书楼里听金吾言说过这段。金吾言擅长讲演悲情苦情之故事，最能使人潸然泪下。李清欢少年时听他说《封神榜》，常常哭到眼睛红肿声音嘶哑。他不是很喜欢《封神榜》的故事，因而也觉着简轲的说书听起来并不十分津津有味。李清欢将怀中的小说和油纸包一一摆放上小茶桌，盯着抉择了许久，挑了那包混杂在一起的糖。他三下五除二扯开油纸，捏起其中一枚丢进嘴里，吮了吮，咬碎成了糖渣。倒了碗茶水冲灌下腹，又倒满连喝了两口。再捏起一枚尝了尝，亦是咬碎后用水冲着囫囵咽了下去。他胡乱将油纸包好，丢在桌上。眉目间甚是挑剔，道，“怎么会有人喜欢如此味道甜的糖。”他复连喝了三碗茶水，才觉着嘴里的甜味淡了下去。忙抓过另一包油纸包打了开，取出两颗梅子糖一齐塞进了嘴中。
    果然还是这酸酸甜甜的滋味更佳。
    李清欢心满意足咂咂嘴，目光将茶馆巡视了一巡。
    一楼座无虚席。
    他微扬起头，打量了一番二层。
    二楼人迹罕至。
    “近水楼台先得月。”李清欢啧啧道。他转正脑袋，盯着茶馆最前面的三尺方台。
    简轲一身墨色长衣，立在方台后正说得滔滔不绝。他偶或将手中折扇顺势挥摆一二，神采奕奕，煞是威风。李清欢曾特意要过来他的折扇观察过，竹片制成扇骨，竹膜纸作为扇面。正面绘有墨水青山，背面题字顾盼招摇。
    简轲解释道，他乃是招摇山人氏。
    忽李清欢余光瞥见茶桌旁侧另一墩圆凳上端坐着位男子，顿时心里吃了一紧——他不喜与人同坐，因而不论何时何地总独占一张桌子——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坐在此处的，竟全然消无声息。李清欢缓缓转头看向他，男子身着素衣，长发披散在两肩旁侧，枯如干草。面容枯槁，眼神空洞。他察觉到李清欢不带善意的目光，亦转过脸来直勾勾盯着他，似阴府勾魂鬼一般。少顷，他冲他勾起嘴角，浅浅一笑。
    李清欢打了个寒颤，呆愣愣眨了两下眼。他慌忙转回脑袋，盯着手中的梅子糖六神无主。倏而，他又颤巍巍转过头去看，哪知身旁竟空无一人。李清欢不知所措，痴呆呆抓了三四颗梅子糖一并送进了嘴里。这事情简直诡异，他心想，便再回头看了一眼，圆凳空空，那男子确实不在了。他喃喃道，“诡异，实在是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