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祸起萧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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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温州,居山临海,钟灵毓秀。物产丰富,人杰地灵。历来文人辈出,商业繁华。
清嘉庆十二年春(公元1807年),温州瓯江边停满了大大小小船舶,煞是壮观。江心屿恍如仙境,五马街商铺林立,市面繁华热闹,街巷祥和安宁。
位于瓯江边高大庄严的温州知府衙门,却冷冷清清。宽敞庄严的红漆大门楼两旁,只有一对张牙舞爪的石狮。
皆因自古官府黑暗,“衙门口子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老百姓屈死不告状,故大小官衙皆门可罗雀。
知府衙门一进门,两边是门房,穿过门房的走廊,是前大院。前大院直达知府大堂正厅。大堂正厅后面是中院,两边是雕花栏杆的走廊,从走廊可到中厅。穿过中厅是后院,后院直达后厅。
后厅后面是后花园。园中山茶、月季等花草争奇斗艳。真树假山,相应成趣。
穿过后花园的青砖园门,即是知府大人起居的内厅。
时任温州知府的知府大人,叫杨大鹤。他是陕西人氏,四十六岁。正方脸,八字胡。浓眉大眼,五官端正,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杨大鹤上任以来,并不想在温州扎根,因此他并未将家小带在身边。
此时,杨大鹤身穿便装,端坐在内厅会客室的太师椅上抽水烟。
内厅正中有一木雕镂花屏风。屏风前,有一张雕花大桌,旁边各有两把太师椅。这位知府大人手里拿着个白银的水烟袋,一面抽水烟,一面含笑把玩他的水烟袋。
一名老随从站立在杨大鹤身后。
此时,书吏手拿一件公文进来,躬身对扬大鹤说:“大人,抚台衙门又转来了一道工部催办河工的公文,严命各地官府要对辖地的河流、堤坝疏淤排涝,防汛固堤,并规定要按时竣工,自筹钱款!请大人过目。”
杨大鹤含笑的脸立时拉下来,他接过公文一看,牢骚道:“唉,他们说得倒轻巧,我库中无银,怎么去找民工疏淤排涝,防汛固堤?年年闹灾,老百姓连吃饭都难,我又到那里去筹钱款?”
书吏为难地说:“大人说道这些。都是实情。可这公事还是要办的,不然没法子向上交差啊。”
杨大鹤为难地摇摇头:“知道了,你先去吧。”
书吏走后,杨大鹤自言自语埋怨道:“唉,我当初怎么想起来要到这倒霉的地方来啊!”
老随从附和说道:“是啊,老爷当初还不如就到吏部委派的山东就职呢,为了谋到这个温州府,老爷您花了多少银子啊!”
杨大鹤叹道:“可不是嘛,我哪能知道,我一来温州,这鬼地方就连年闹灾荒啊?唉,温州原本还是很不错的,鱼米之乡嘛。而且闽浙总督还是我恩师,大树底下好乘凉。唉,我是时运不济呀。”
正在埋怨,衙役进来禀报说:“启禀大人,平阳县新任知县徐映台,徐大人求见。”
杨大鹤立即吩咐衙役:“请,请徐大人在中厅客厅稍候。”
衙役应声“是”后,老随从与衙役一起前往客厅。
杨大鹤连忙换上一件旧外衣,把公文揣在怀里,拿着他喜爱的水烟袋笑嘻嘻向中厅客厅走去。
中厅客厅陈设十分简陋,中堂“四知堂”匾额下,放了一张普通方桌和四把木椅。
“四知堂”为杨姓堂号,出自东汉名士杨震。东汉永初二年春,杨震调任东莱太守,路过昌邑。昌邑县令王密,是杨震在荆州刺史任内荐举的官员,闻听杨震到来,晚上悄悄去拜访。并带十斤金子作礼物,表示感谢,被杨震拒绝。王密以为杨震拒绝是怕人察觉,便道:“幕夜,无知者。”杨震恼怒反驳:“天知、地知、我知、你知,何谓无知?”王密十分羞愧,狼狈而回。从此“四知”成为千古美谈,杨姓后人即以“四知堂”为堂号。
杨大鹤选用“四知堂”为堂匾,自然是取其官风清廉之意。
他走进客厅,只见平阳县知县徐映台规规矩矩端坐在椅子上。
徐映台一见杨大鹤进来,连忙起身见礼:“卑职参见知府大人。”
杨大鹤寒暄道:“徐大人免礼,请坐。”
徐映台是江西南昌乐化镇人,三十七、八岁年纪,以科举入仕。眉清目秀,长的白白净净。
丫鬟进来,为主客二人送上清茶。
杨大鹤含笑问:“徐大人请见本府,有何公干啊?”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
徐映台看一眼站在杨大鹤身边的丫鬟和随从,欲言又止。
杨大鹤会意,挥挥手吩咐随从和丫鬟道:“我和徐大人有要事相商,你们都下去吧。”
待丫鬟与随从走后,徐映台见四下无人,即从怀中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恭恭敬敬递给杨大鹤,道:“这是下官送给大人的新春茶资,请大人笑纳。”
杨大鹤忙不迭接过银票看了看,一见是一千两的银票,不由喜出望外。口中却使劲推辞道:“这个如何使得?这个如何使得?这份厚礼,实在是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徐映台恭谦地一笑,整了整顶戴,大方地说道:“区区薄礼,何足挂齿。卑职初到不久,日后仰仗大人的地方甚多,还望知府大人以后要多多照应、提携下官啊。”
“好说,好说。”杨大鹤笑逐颜开,两眼眯成一道缝,由衷地与徐映台亲热起来。“徐大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以后一定会飞黄腾达。”
徐映台:“不敢,不敢,大人过奖。但下官一定兢兢业业,报效朝廷。”
杨大鹤美滋滋吸上一口烟,笑着说:“好,好,徐大人,请用茶。请客不如撞客,你我今日就在本府把盏一叙,畅饮几杯如何?”
徐映台连忙推辞,说道:“大人不必张罗,下官公务在身,还要赶回平阳理事。卑职此来,是有下情禀报。”
杨大鹤漫不经心地说:“徐大人请讲。”
徐映台面色凛然,缓缓说道:“卑职前任,亏空甚多,如今县衙内库空虚,入不敷出。上差各项行政,又都要花钱,难啊。”
杨大鹤一愣,没想到徐映台是来叫苦哭穷的。他慢悠悠喷出一口烟,随即附和徐映台一起叫苦:“是啊,是啊。你看我,这衙里衙外寒酸得哪里还像个知府衙门?你再看看我这身行头,还像个四品知府的样子吗?唉,每月只有二百多两的俸禄,我还得得养活刑房、钱谷、随从、轿夫这一大帮子人,你说哪里够用?不怕你笑话,我现在穷得把从陕西老家带来的厨师都给辞退了!”
徐映台:“是,是啊。县衙进项少,开支大,难处甚多。唉,如今做官,公务繁多,可没钱怎么能办事啊?”
杨大鹤愁容满面地把那个催河工的公文拿出来,递给徐映台,苦笑着说:“可不是嘛!你瞧瞧,你瞧瞧这上面怎么说的?对辖地河流、堤坝疏淤排涝,防汛固堤。还要按时竣工,自筹钱款!真是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连年闹灾,百姓吃饭还得靠官府救济,上面还要我们自筹钱款修河工,我到那儿去筹钱款?”
徐映台接过公文,看了看,说:“大人所言极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嘛。”
杨大鹤:“是啊,可这公事还不能不办,你说难不难?唉,不瞒你说,接到这个公文,我头发都急白了。”
徐映台将公文还给扬大鹤,笑着给他出点子说:“大人也不必太过操劳,河工一事,乃国计民生大事,劳力与钱款只能强行层层向下摊派。各行、各业、各店铺、包括市场码头,桑林茶园,都要出钱。农村各家各户,也要出工出劳力。然后大人拣吃紧的地方开工,做做样子,就可以上报交差了。说不准,这里面多少还能有点油水,能做出点文章呢。”
杨大鹤一听,顿时精神一振,连连点头。
他十分佩服徐映台的办事才干,直叹:“哎呀,好主意!好办法!惭愧,惭愧,我实在是落伍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大人过奖。”徐映台见杨大鹤高兴,知道是说话的时候了,于是压低声音,小心说道:“大人,卑职想把今年每亩二角三的田赋,加到三角三,以解眼前县衙里的燃眉之急。”
杨大鹤沉吟半晌,欲发作,才收的人家银子,一时拉不下来脸;欲点头,私加皇粮的事情,非同小可!
他把玩着水烟袋,顾左右而言他,来个装聋作哑:“徐大人新官上任,自有三把火要烧。我已经没什么雄心壮志了,两耳不闻窗外事,饱食终日而已。呵呵,只是,徐大人,只是你要好自为之啊。”
徐映台闻言,心中暗喜:“嗯嗯,下官明白,我这也是迫不得已之无奈之举,请大人体察。如此,下官告辞。”
杨大鹤也不想多事,说:“徐大人慢走!”
二人拱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