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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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善寺的素食坊,饭局无声无息结束。吉杰多吉净手礼佛去了,陪同兼司机周大师上下打量秦安,擅长相面的老周浸淫生意场二十多年,深知饭局是考验人性的最佳场所,秦安是极少数能入他眼的女人。
上师看的是心,看脸的凡夫俗子只能望其项背,自叹不及。
“上师精研藏汉古文字,是为了探寻藏汉文化的渊源。如果能证明藏汉文明同源,西藏就能同印度撇得一干二净了”。老周得意地笑道:“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
“除了常用象形文字,我们对甲骨文的解读存在很多偏驳,早期著名专家学者解读的甲骨,即便明知不少是误读,却不会被纠正”。否则以此为依据的商周历史,就要改写:“如果大鹏图腾真是象形文字,已没人能读懂它了”。
“我觉得你行”。老周意味深长地瞅着她。
“我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哪有那本事”。
“能毫发无损地从阎王井里出来,不是高人必是奇人”。老周乐呵地怼回她。
“跟您谈风水玄学,我甘拜下风”。秦安坐进副驾,从后视镜看看多吉:“神异经中荒经描述的大鸟希有,张左翼覆东王宫,右翼覆西王母,一万九千里。庄子逍遥游记载,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在典籍中即是凤。从考古学角度说,新石器时代的彩陶罐已出现凤的雏形,洪江高庙遗址、河姆渡遗址都出土了凤凰图案。尚书益稷有箫韶九成,凤皇来仪之说。金文、甲骨文也有凤鸟的记载”。
大鹏在汉文化中演变成了凤鸟,要追溯两者渊源可谓困难重重。
“去年,陕西汉中宁强县附近清理了一批盗扰严重的崖葬墓群,除了石棺、船棺,墓葬石刻画,几乎没有陪葬品。听陆师兄的同学说起,那有幅罕见的鹰蛇搏击石刻”。
“鹰蛇搏击图有啥罕见”?老周嗤之以鼻。
“蛇吞鹰,您说罕见不”?
越野车上绕城高速,走京昆直奔汉中而去。
秦安问陆伟崖葬墓的具体位置,因那片地偏僻难找,陆伟就把老同学张沣的电话发给了她。
在汉中博物馆门前捎带上张沣,秦安换下司机老周,一行人赶往宁强县。
宁强县地处秦岭和巴山的交汇带,北边是秦岭,南面是巴山,中间隆起五丁山,山体陡峭,沟谷深陷,多呈V形地势。
夜宿县城,一行人早起驱车前往嶓冢山。
发源于嶓冢山的汉江,穿越秦巴山地,经鄂西过十堰,出丹江水库,由武汉汇入长江。
崖葬墓群距嶓冢山十多公里,位于汉江折拐的浅滩边缘。坐北朝南的洞穴大都由流水冲刷形成,大小不一,高低参差。门洞两侧凿刻的石壁画多为古代神话故事,谈不上精美。
小些的洞穴,类似家族墓地。内壁石刻被偷盗得所剩无几,石椁粗糙残破。张沣说,清理时虽然棺椁内没有尸骨,他们仍按修旧如旧的原则,尽可能恢复原先葬式。
大的洞穴类似公共墓地,连石刻都没有。
一行人沿小路往山顶上走,岔道旁有个背竹篓的中年男子快步赶来:“小张,你好”。
张沣笑着介绍说,李军是附近村子的药农,也是这片崖葬墓的兼职巡察。
背篓里装着一大捆麻绳,吉杰多吉想看的石壁画在半山腰里,得从山顶放绳索下去。
迂回的羊肠小道,湍急的汉江,次生林中夹杂着一树树淡粉色杏花。
李军将几人的随身包放进背篓,泥泞的山路很不好走。
秦安拄着青竹竿,俯瞰脚下的汉江,两条蜿蜒山脉夹着清幽的峡谷,犹如昂首戏珠的游龙。
“真是绝佳的风水岭”。老周扶腰大喘气,瞅着神思不属的秦安:“小秦,你说古人怎么把如此沉重的棺椁弄进半山腰的岩洞里”?
“蛮力”。秦安随口应答:“延续至今的重男轻女习俗,自然有它的道理”。
“这里有蛇,我们上到山顶休息”。李军回头接应落下的俩人。
山巅是一大片裸露的白色花岗岩,在茂密植被的环绕烘托下,就似一颗龙珠。
老周和秦安坐石头上歇菜的功夫,李军系好绳索,沿岩石临江的一面下行铺设绳梯。
起身看向峡谷里小溪般奔流的汉江,湿润的山风迎面袭来,让老周顿感腿脚酸乏脱力。
崖葬墓虽被盗掘一空,毕竟跨越千年,有其不凡的历史价值。碍于交通极度闭塞,不具备旅游开发条件,当地政府部门给崖葬墓群修了铁栅栏,安排了仨农民轮班巡查。
张沣和吉杰多吉小心翼翼攀着绳梯下行,李军拿钥匙开锁,清扫干净岩洞里的枯草败叶。
这座崖葬墓俩俩并列六具石棺,中间两具长二米六,宽一米二,石棺朝外的面分别刻有两条穿璧长龙相环的伏羲、女娲,相向面间距十多公分,遮挡住了凿刻的纹饰。头档刻的是太阳、金乌、扶桑;月牙、蟾蜍、玉兔。足档为人面鸟身、四蛇相缠相交的玄冥。
明显的修补痕迹,可看出在墓葬清理前,两具石棺已完全碎裂。
“如此危险的地方,你下来做什么”?吉杰多吉替秦安扶稳绳梯。
秦安拍拍两膝上蹭的石屑,笑应:“好不容易爬上来,不来身临其境岂不亏大了”。
狭长的岩洞,经人工开凿后不过三米宽,即便有蛮力也没移开一吨多重石棺的空间。
秦安逐一细看六具石棺,四具较小的石棺很是粗制滥造,入殓一个成年女子尚显狭小,石棺内外凿痕凌乱,棺盖缝隙粗大。
“张师兄,您清理这儿的时候,淤泥很厚”?秦安蹲在两具凿刻精美的石棺前,用钥匙剔出些细砂砾,灰白色沙砾,与花岗岩石棺的质地完全不同。
“我来这的时候,已经在做修复了”。张沣拍拍石棺盖:“这里侧背风,上有门档,内壁石刻基本完好,应该不会有淤泥”。他蹲下身,看秦安用钥匙剔除嵌入线刻的泥灰:“雄不独处,雌不孤居。玄冥龟蛇,纠盘相扶。以明牝牡,毕竟相胥”。
秦安瞅瞅张沣,张沣回看着她:“陪葬的四个石棺里只有碎石块,原本应该是人面鸟身石像”。
“句芒还是玄冥”?
“不知道”。张沣耸耸肩:“石像被完全砸碎了,清理时发现了十几个鸟头”。
“这两面有没有做拓印”?手电光照向两具石棺的间隙。
“有,回博物馆给你看原件”。
蛇吞鹰的石壁画就在秦安背后,岩壁上六十厘米等分石刻,工整得就像漫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