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赵家宅，秦琖将报废的装备和湿衣物一股脑投进小窑炉烧成灰。
    秦安趴桌上对着仅剩的腕表发傻，一只黄色水螅吸附在白色表盘里，几不可见的触手，在白炽灯光和钻石映衬下，闪烁着亮蓝色荧光。
    生活在淡水中的水螅通常为灰褐色或呈现与单细胞藻类共生的深绿色。
    水螅母体上螺旋状排列着六个小芽，小水螅逐一脱离母体，在蓝宝石表面下尺蠖行进。
    “大半夜不睡觉，看水螅出芽，重温生物学”？秦琖一巴掌糊她后脑勺上。
    秦琖身后的大男孩，直直看着秦安，骤然冒出句藏语。
    秦琖冲她摊手，他藏语很烂，与丹增说英语的水准不相上下。
    丹增英语词汇量丰富，但仅限单词，毫无语法，要理解他的意思非常困难。
    秦踣很喜欢丹增，这孩子话少，有藏医底子，学医悟性好。两人边比划，边读书，丹增跟着秦踣认汉字，秦踣随他学说藏语，交流有障碍时飚英语。
    丹增知道秦琖不明白他说的意思，想了好一会，改用英语说：“Someoneon……yourback”。
    秦安诧异看着秦琖，难怪这丫不正常，敢情鬼上身了。
    “Whatcanyousee”？
    “Geezer”。他从秦安身上移开专注的目光：“Angelsconquerdemons”。
    秦安挠挠头，这娃很有当先知的潜能。正打算请高人看看下半辈子的运势，钱罡打来骚扰电话。大半夜的，秦安自然不会给他好脸好话。
    钱罡央求她赶紧回西安交大，吉杰多吉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逼得教授们都快跳楼了。
    秦琖撵走秦安，拖过椅子与丹增面对面坐下：“小安被蛇咬后，身体开始发生变异，驱邪扶正的藏药对她有用么”？
    “evilspirit”。丹增想了好一会，憋得脸红脖子粗：“没有药……自己……”
    “要靠她自己”？秦琖扶额，秦家人体质特异，极易受外界因素侵扰。明知秦安是九爷爷抱回来的，可这丫从基因到体质分明就是秦氏子孙。
    若秦安确是秦氏子孙，为何她的出现未能改变秦氏宿命？
    丹增取下脖子上的九眼勒子甩向秦琖，秦琖本能侧身躲闪，串珠勒子正中其背。
    “它很凶”。丹增边说边拆散勒子，选了颗天珠放在他掌心里：“防它……害你”。
    秦琖细看古旧的天珠，竟是由海螺化石打磨而成。
    秦珞捧着一摞保鲜碗踹门而入：“小安，我妈特意给你做了水盆羊肉”。揭开碗盖，热腾腾的羊汤立马勾起秦琖的食欲。
    盖满金针木耳淋了芝麻油的拌面，是十七婶犒劳素食者丹增的。
    秦安在里屋就闻到了肉香，仨人吃着宵夜，还不时朝秦琖背后看。
    “早知是这么个结果，真该拦住你”。秦珞忍不住皱眉撇嘴抱怨。
    “你能看见”？向来食不语的秦琖抬眉瞅瞅对面的秦珞。
    秦珞瞥了眼俩脑袋的秦琖，那鬼头酷似巫婆，戴着黑帽、惨白的鹰钩鼻几乎埋进羊汤里。作为秦家族长，秦珞自然知道它的来历，即便有满肚皮话想对秦琖说，眼下也只能忍着。
    券门开启的一刹，秦珞差点一榔头砸碎丑陋的鬼头。它能通过秦琖与外界的交流，窥透寄主隐匿于心底的阴暗自私，从而逐步掌控其心智和身体。
    一晃眼，清明小长假就过完了。
    白韵很郁闷，秦琖失联了。
    唯一令她振奋的是，给院长王札做完系统检查后，她确定王院长已康复。
    中晚期肺癌患者能治愈的，基本都是误诊，王院长的实例，让白韵憋了满腹疑问，却找不着解答之人。
    秦琖和方诚的实验室在北郊开发区，接待厅和普通高新技术公司无异，但房顶上一排紫外线灯，让她这个内行看着有些发怵。
    鱼缸里没鱼，玻璃上吸附着一小簇淡黄色的水螅。
    白韵坐沙发上，观察纤柔的水螅。发现鱼缸的流瀑水循环系统极其高端，两台电脑联机在线水质分析、报警，不仅不会伤害幼小的水螅芽，还会释放出类似硫磺的化学混合物。
    不知名的水生植株，叶片形态很像中华古果的化石原型。
    秦琖在隔离室更衣消毒，透过单面玻璃看着正与前台妹子闲聊的白韵。
    研究所极少有访客，秦琖、方诚等七八个同伙常忙得错过饭点，难得有人聊天，妹子很健谈。她是应届毕业的植物学硕士，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照看这一大缸小水螅。
    穿着防护服的方诚，冲白韵比划剪刀手打招呼，秦琖冲他竖起拇指。
    几天不见，秦琖面瘫地愈发厉害了。
    白韵很委屈，除了做实验，这丫对其它事情毫无兴趣。
    秦琖抬眉瞥了眼白韵，坐她对面：“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白韵一肚子火，火大伤身，好歹按捺下去：“想侬了”。面对一身刺鼻消毒液气味的秦琖，白韵着实没法子小鸟依人。
    吴侬软语换来的招牌式微笑，气得她想打人。秦琖早看出白韵眼底里的熊熊怒火，他很想戳瞎背后窥视的眼睛，却连抚慰老婆的兴致都提不起来，更别说其它的某些欲望。
    “小白，你们慢聊，我有事先走了”。方诚提着恒温箱走出隔离消毒室：“这几天，秦琖都没出过实验室的门，回去别让他开车”。
    “新药制剂有突破了”？早日量化抗癌药，无疑是病患们的福音。
    “基因修复术存在未知隐患，王院长只是个例”。秦琖撑着软皮皮的脖子：“这两年院长过得异常规律，一般人根本无法坚持下来”。王札在老伴和秦琖的监督下，用药及作息时间精确到分钟，手术也多以指导带教为主。
    “那你究竟在倒腾啥”？
    秦琖凝视她，并未作答。
    “先回家睡觉，明天跟你清算”。白韵屏息挽起昏昏欲睡的秦琖，好在消毒液气味消散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