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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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碾过积着薄薄冰雪的砾石滩驶出玉珠峰大本营,次仁换下驾驶座上的秦安。
日月山为祁连山支脉,是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分界。因顶部的红色砂岩,古称赤岭。
倒淌河清冽晶莹、涓涓绵长,在日月山隆起后,折头向西注入青海湖。
越过广袤的察汗草原,次仁将车停在一顶用白牦牛毛编织的帐篷前。
“格列”。次仁看向迎出门外的藏族男子:“秦安”。
“次仁,你身上怎么有股浓重的亡灵之气”。格列笑着打量秦安:“梅朵,打酥油茶”。
“帮我凿口石椁,祥云纹饰”。次仁随意牵起秦安的手。
梅朵捧着银壶、银杯,躬身从一旁较小的帐篷里走出,肤色黝黑,右脚略跛,腰椎明显扭曲变形。
藏区的女人就似牦牛,是男人的私物,承担繁重的体力劳动,为男人生育、饲养牦牛、山羊,还得任他们打骂。
秦安捧着滚热的酥油茶,坐草地上看次仁搭营帐。
梅朵勤快能干,不仅能做地道的藏式饮食,烙的焜锅馍外香内软。
白天,秦安跟着次仁满山挖药材。晚上,两人同睡一顶帐篷。
秦安看得出格列眼底的疑惑,既然次仁坦荡荡,她又何必长戚戚。
次仁极少主动开口:“梅朵是格列行医途中遇见的,虽然跛了,好歹保住了腿脚”。一旦梅朵不能劳作,她就会像破衣服般被男人毫不留情地丢弃。
“她为什么不回家”?
“她唯一的信念是在西安读大学的儿子,格列收留她,让她能攒点钱养活儿子”。
梅朵羡慕地看着秦安,次仁正专心致志给她的手指换药。秦安手指的冻伤处开始蜕皮,紧绷的焦黑死皮让她感觉很难受。
秦安大爱梅朵做的糍粑和血肠,次仁却皱眉不已。
秦安用青稞面和羊肉做饹面,次仁和格列都很喜欢。
次仁将包裹着妖孽花蕊的縑帛赠予格列,格列打开縑帛的一霎,狂喜得浑身战栗,合掌过顶朝他鞠躬行礼。
第五天,格列凿好了次仁要的祥云纹白石椁。
次仁换下藏袍,穿起军用棉大衣套上格列的马车,带着秦安和装着骨灰的石椁驶向包呼图山,湟水的源头。
看看老土到极致的赵谟,秦安当真是无言以对。车拐上连霍高速,直奔咸阳方向而去。一路过临检、收费口,看向他俩的眼神都很怪异,搞得跟偷车贼似的。
“车本来就不是我的”。赵谟不以为意地等秦安付高速通行费。
跟这丫一起,秦安自感就是保姆管家婆角色。
半夜三更抵达西安,秦安心安理得住进赵佚装修一新的家。
赵佚这厮居然准备了女人的睡衣,赵谟甚是不以为意。
电脑屏显示赵谟用秦漠的身份证预定了上海飞斯里巴加湾的机票。
斯里巴加湾是神马鬼?乘赵谟洗澡,秦安寻求度娘帮助。
晕菜,地理学得不咋地,居然不知道文莱的首都。
秦安早起做臊子肉夹馍和水盆羊肉,看着西服革履挎着风衣走出房间的赵谟,只觉眼前星光闪耀。
这估摸不出岁数的单眼皮男人,恢复了白净的好皮囊。丫的,真乃秀色可餐也。
有些诧异的赵谟放下公文包和风衣,移座安享丰盛早餐。
“坐下吃饭,一会我顺路送你去学校”。
记得“食不语”么?秦安诧异看着他。
赵谟看向厨房里洗碗的秦安,用手机改签西安飞上海的机票。
淡淡的,熟悉的暖意,在空旷清冷的客厅里弥漫。
秦安回到学校直奔图书馆而去,导出存储卡里的照片,她仔细筛检分类,将照片编号。
赵谟认为,一味隐藏只会激起更多人探究寻秘的好奇心。因此,科考队的每位队员会收到一份制作精美的图册,以兹留念。
秦安将编辑好的电子图册发秦珞邮箱,让他限量印制二十本。
钱罡正跟着导师姬教授抢救性发掘一座战国时期的墓葬。
说是战国墓,只是从墓的结构推断得出。因多次被盗掘,有价值的文物仅剩石刻镇墓辟邪、石璧、石磬等,具体年代有待进一步考证。
从墓后室发掘出土的镇墓石,边长一米,厚二十厘米。上部浮雕昆仑之北,西王母头戴玉胜,三只青鸾为其觅食。中部为神女接引墓主饮宴,歌舞升平的盛大场景。底部刻着十五个下跪的奴隶,四周祥云纹环绕,异常精美。
这座中字形墓葬,怎么看都不像诸侯墓,等级分明的古人,怎会把一座大墓修得如此局促。
秦安跟钱罡通了电话,野外发掘现场手机信号不好,俩人断断续续讨论了半小时。秦安建议他在发现镇墓石的区域做垂直发掘,深度要透过墓葬。
钱罡并非发掘现场的指挥,听说秦安已回到西安,叫她有空不妨去渭南看看。
近来秦安跑得散了脚,静不下心读简书,收拾几件衣服,开车直奔渭南合阳。
在洽川镇停车吃饭,巧遇开车来此的金文。
金文嘱咐农家乐的老板娘用瓦罐炖鸡,硬拽着她同坐。
金文眉飞色舞地对她解说战国墓的情况,原来合阳战国墓的野外发掘,这丫是赞助。
这种没啥价值又不得不发掘的被盗墓,能找到赞助商支持,老师的运气不算差。
金文手机拍的照片以石刻为主,除此之外还有几颗灰白色的玉珠。
被金文拉着问东问西,这么一搅和天早黑了。
在农家乐住了一宿,秦安早起见金文忙着将鸡鸭鱼肉塞进后备箱。虽不待见他,好歹这丫良心不赖,记得给考古队改善伙食。
两辆车驶上乡间水泥路,老远就能看见野地里搭建的油布帐篷。六、七个农民刨土,俩人负责将刨上来的土过筛,一些破陶片、碎青石堆在探方一角。
除了夯筑的痕迹,一眼望去尽是黄土。秦安不喜欢枯燥无趣的野外发掘,特别是这种明知啥都没有,还不得不干的活。
金文见她连下坑的兴致都莫有,回看一堆破烂瓦片,也逃回油布帐篷里。
俩人蹲在镇墓石前,琢磨西王母的豹尾,秦安越看越不对:“丫的,这块石刻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金文莫名其妙。
“天地日月四个字横竖折笔处,圆中寓方,竖画内收,下行时逐步舒展,方正丰厚,用笔起止均为藏锋,圆融浑劲,结体促长伸短,匀称适中,是石鼓文”。
“科普一下何为石鼓文”。金文不耻下问。
“石鼓文集大篆之成,开小篆先河,在书法史上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秦安蹲得腿酸:“籀文繁杂,秦统一六国后,把大篆简化成了小篆”。
“师妹,刻有籀文的鼓形石称石鼓文”。钱罡掸去衣服上的土走进帐篷纠正她的说法。
“也是”。秦安直起身走出帐篷接电话。
“你在洽川”?手机里传来赵谟一惯冷淡平静的说话声:“中字形大墓是秦怀公墓,他被迫自杀后草草入葬,所以墓的形制很局促”。
丫的妖孽,身在文莱,居然还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何高见”?秦安知道他从不做无谓之事。
“秦怀公墓附近应该有一座年代更久远的墓葬”。赵谟沉寂片刻道:“战国时期,君臣不睦的后果不是君杀臣就是臣弑君。有名无权的秦怀公将陵墓修建在另一座墓葬上,是在寻找昛龗剑,一柄陨铁剑”。
丫的,姐是来考古的,不是来盗墓滴。
“我画了秦怀公墓的草图,拍照传给你”。
秦安看看手机,跟探方形式差不多,另一座墓葬会在哪里?
重重一拍脑门,豁然开朗。既然赵谟确定告诉她,墓葬的主人是秦怀公,一座战国时期的秦墓里,怎会出土一块精美的春秋镇墓石?
考古先辈们犹在争论石鼓文纪年,这在秦家却不算问题。
“想不想亲手打次探铲”?秦安笑嘻嘻看向金文。
“真的可以么”?秦安也太随意了,这可是考古研究,被她搞得跟挖煤似的。
秦安穿起鞋套提着探铲跳下探方坑,金文捣腾得一头汗,探铲楞没往下去。秦安撵开他,自个上阵。
钱罡站坑上笑得呲牙咧嘴,秦安随手丢他一土疙瘩。
跳下探坑,钱罡大力拔出探铲,带出一米深的生土层。
“师妹,你怎么知道这有文化叠压”?钱罡诧异看着铲头挂着的一坨版筑土。
“直觉”。秦安拍去手上的黄土:“请老师下来看看”?
“小安,进来”。姬教授叫钱罡等学生下坑打探铲,确定叠压层范围。
秦安两手插裤兜,看向帐篷里的姬溯望:“老师,陨铁古剑归我”。
“你确定我们是在考古,不是盗墓”?姬溯望苦笑着问。
“当然是考古,否则我大可不必敲那一铲”。秦安淡笑道:“从考古研究而言,一柄上古陨铁剑并不能续写历史。剑归我,我给您云梦睡虎地秦简的译本”。
“古汉对照译本”。姬溯望知道秦家有特定的做事方式,外人难以究其根源。
“好”。秦安爽快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