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游 13、水画2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19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这时,有好事者道:“看到那池子了吧,那可是有讲究的。”
有人问道:“有什么讲究?说来听听。”
好事者洋洋得意地道:“这池子挖了约莫一个月了,每天都要在池壁上涂抹麻灰,干透后,将水注满。如果池壁渗水,就抽干水,再涂抹麻灰,再放水,再涂抹麻灰,反复为之,直至池壁不再渗漏,这样才能在池中水面作画。”
有人问道:“这是个什么缘故?”
好事者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却被不停追问,最后恼羞成怒道:“当然有缘故了,只是我不知道罢了。”说完,甩了甩袖子,然而并没有离开。
旁人看他真恼了,就不再追问,而是看向作画的汉子。
这时,汉子已经停下了动作,将毛笔搁置,正要站起身来。大家忙看向小池,只见里面池水一片浑浊,和作画前的清澈真个相差甚远。
有人指着池水道:“这就是水画?画的究竟是什么?你知道吗?”说着,扭头问旁边站着的一个夫子模样的人。
夫子模样的人死死盯着池水,听到有人问他,心里没底又怕人笑话的他一时不慎,手上用力过度,扯下了几根胡须。他故作沉吟,缓声道:“夫水画者,顾名思义,就是在水中作画,此乃奇巧淫技也。”
旁边的人这才发现这夫子模样的人是出了名的酸秀才胡有才,惯会装腔作势,转移话题,是个自负奇才不得志的有名腐儒酸丁,就不再理会。
这时作画的汉子对同样站在小池边的玄妙观主太初道人道:“待两日后,取十匹素帛,我再给你看画的内容,今日就请各位先回去吧。”说着,视线扫过围着的人群。
太初道人打了个千,甩了下手里的拂尘,道:“无量寿佛,就请各位先回去吧,如果想知道画的内容,就请两日后的此时再来吧,老道就不送各位施主了。”
众人见没有什么好看的,纷纷拱手道别。
李玄跟着白乐天,看他没有回家的打算,就静静站在边上。
不一会,围观的人走的差不多了,白乐天走上前,对太初道人道:“太初老杂毛,还不介绍赵范阳给我徒弟认识,就知道摆臭架子。”
太初道人正低头跟小道士清风低声说着什么,被白乐天的一声吼吓的哆嗦了一下。丢了面子的观主于是怒怼道:“好你个白乐天,真真不当人子,吓了道爷一大跳。你又不是不认识赵范阳,还要劳烦道爷我介绍?”说完,拂袖而去,清风赶紧背着手跟上,一只手还不忘朝李玄摆摆,表示打了招呼。
李玄笑笑点点头,也不知道清风看没看见。
赵范阳洗好手,在院子一棵梅树下坐下,双眉紧蹙,微抬着头,看着枝头鹌鹑蛋大小绿油油的梅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范阳,这是我徒儿李玄,最喜欢结交你这样的能人异士。”白乐天几步走到赵范阳跟前坐下,说道。接着又对李玄说:“徒儿,这就是我跟你提起的,一直想让你认识的奇人赵范阳。”
李玄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赵先生,在下李玄,幸会。”
赵范阳是个身体精瘦、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古铜色皮肤,四方脸上两道浓眉,短而略略掉梢,一双眼精光四射,像是练过功夫。他并不像文人,李玄却发现他双手骨节粗大,右手握笔的手指长着厚厚的茧子。真不知道这人从事什么职业。
赵范阳点点头,示意李玄免礼,问道:“别听你师父的,我的这手水画只是取巧而已。”说着,转头问白乐天:“上次你说用梅花上的雪酿了几坛青梅酒,有梅花香又有梅子香,妙不可言,今天可没法再推脱了吧。”说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白乐天,唯恐他逃走。
白乐天干笑几声,道:“这个嘛……好吧,好吧,今天就让太初杂毛整治一桌拿手菜,再让我徒儿将酒搬来两坛,让你喝个够。”
赵范阳摇头道:“白乐天,不是我说你,越来越吝啬了,全然没有当年京都俊才的风度了,可叹啊可叹。”
白乐天哼了一声道:“你还不是一样。谁要是能看出你是京都四大俊才里的赵璞初公子,我名字倒着写。”
李玄听到两人的对话,好奇的看看两人,原来二人是旧识。
赵范阳继续摇头说:“我早就与过去割裂开了,你也知道我这个行当要了却凡俗的。”
白乐天道:“反正你父母早就去世,你又没有妻儿,了断不了断的也就说说。”
赵范阳没有反驳,道:“我是一心寻求大道才不成亲,也不知道你又是为了什么。”
白乐天笑笑没有说什么。
赵范阳又道:“早年你酿酒的手艺就很精妙,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会到什么精妙程度。”
白乐天微微一笑,尽显成竹在胸的自信,道:“我这就让徒儿去把酒拿来,让你品鉴品鉴。”说着,转头对李玄说:“徒儿,你去将师父埋在梅树下的酒拿来两坛,今儿咱们爷俩就在这里用膳。”
李玄忙点头,回去隔壁师父家里拿酒。
看着李玄的背影,赵范阳对白乐天道:“你行啊,徒儿这么孝顺听话,不怕孤独终老了。”
白乐天白了他一眼,道:“怎么?你还担心养老啊?听说你这个行当修行有成,起码活到一百五十岁,你还有一百多年好活呢,瞎担心。”
赵范阳叹了口气,道:“你也说修行有成能活150岁,我这不是还没到有成的地步吗?说来,我也十几年没回过京都了,你有熟识之人的近况吗?”
白乐天摇摇头,快速扇了几下手里的折扇,没有说话。
赵范阳道:“你还是老样子,上了年纪,比以前更倔了。”说完,摇摇头。
白乐天烦躁地道:“我不是倔,是坚持底线和原则,不同流合污。”
赵范阳没有出声。
一时两人相对,却没了话题,空气里有些凝滞。
“好你个白乐天,你和赵范阳是旧识,居然还瞒着我,口口声声说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耍我有趣是吧?”两人被太初道人的怒吼惊了一下,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抬头就看到太初道人斑白的胡须顺着怒吼时的气流颤动,而他的双眼正瞪的圆溜溜的,怒视着他们。白乐天看到太初这个模样,一下想到俗语“吹胡子瞪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太初看到挚友一幅不知悔改的样子,气极了,嚷嚷道:“好你个白乐天,亏我把你当挚友,你就这个样子耍着我玩,一点都不把我当回事,我要和你绝交,老死不相往来。赶明儿我就让泥瓦匠将院墙砌高,我让你再爬墙!”说完,还恨恨地呸了一声。
白乐天知道老友真上火了,忙道:“好了,好了,你可是我最亲近的挚友,别说气话了。赵范阳我的确认识,可那是二十年前在京都的时候,他现在这个样子和那会俊朗白皙的模样可是天差地别,我还真没认出来。这不是刚想起来嘛,好了,好了,别瞪眼睛了,赶紧整治你的拿手好菜,咱们一起用膳,我让徒儿去拿新酿的青梅酒了,待会你多喝两杯,行吧?”
听了前几句太初面色好转,哪知道听到后面拿酒反倒让他更生气。只听太初说:“好嘛,我就说怎么舍得拿出来青梅酒,感情一是为了哄我做菜,一是为了款待少年时的好友哇。真是新人不如旧人。”说完,还酸酸地瞪了赵范阳两眼。
赵范阳摸摸鼻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说白乐天和太初什么关系啊?一个大大的问号在他头顶飘来飘去。
白乐天被太初搞得有些无语,他道:“你都想什么呢?赵范阳可是你的贵客,又与我相识,我还想让徒儿好好见识一下他的秘技呢,招待两坛酒不过分,你可真是……”
太初也觉得自己想多了,却又不肯放下面子,于是哼了声别扭的道:“我去烧菜。”说完转身去厨房了。
等李玄拿着青梅酒回来的时候,放在室外松树下的饭桌上已经放了好几盘菜,有红烧肉、酱排骨、腌笃鲜、烧烤麸、竹荪汤、清炒蕨菜、香干马兰头、清炒蚕豆,当然了,里面的肉都是豆腐做的。他忙将自己在功德林买来的素鸡、素鸭、素火腿也摆了上来,一时菜色丰富不少。
四人团团坐下,李玄将酒杯一一斟满,就听白乐天道:“还愣着看什么,来,举杯共饮!”
三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李玄轻轻啜了口青梅酒:清冽,辛辣带着微甘,有梅香在口腔缭绕,这会他是真切意识到师父一手酿酒功夫的不凡了。再看看赵范阳与太初,两人一人把着一坛酒,生怕别人多喝一口,一杯接着一杯,喝个不停。
白乐天看看少年时的好友,再看看住在隔壁的挚友,张了张嘴,没有劝说,摇了摇头,对李玄说:“徒儿,别管他们,你多吃点菜。饭毕,再让赵范阳给你讲讲他的水画。”
李玄忙点头道:“师父,你也吃。”说着,夹了一筷子素火腿给了白乐天,怕他也无节制的饮酒,就劝诫道:“饮酒还是要适量。”
白乐天用筷子虚点了点他,两人就用起了膳食。
等饭后,李玄想请教赵范阳他的秘技水画的时候,醉醺醺的赵范阳道:“两天后再过来,看了水画之后,你才能有的放矢,知道问什么问题。今儿个,就早点回去吧。”
李玄只好悻悻地回了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