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书房翻着厚厚的《乾周列史》，父亲走进来。
    “还在看书呀。”
    “父亲。”我淡淡地应着，欠一欠身，算是招呼。
    父亲也不以为意，只是道：“今年中秋，皇上说要京城的各部官员携带子女亲眷参加中秋宴。你跟你母亲准备一下。”
    “往年我们不是不用去的吗？”携带子女亲眷参加中秋宴是皇宫的惯例，但是仅限于一二品的大臣以及皇亲国戚，父亲官阶低微，只是一个小小的吏部文书，自是不在受邀之列。
    “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说要办的比往年热闹，京城的官员都要去。也许因为今年是太后的六十整寿年吧。”
    “噢。”
    我应了一声。
    皇宫的宴席，很多人都挤破了脑袋想进去，那是结交达官贵人的好机会，运气好的要是得到了皇子甚至是皇上的亲睐，那可是平步青云不在话下。但是父亲却不太热心于此，他是甲子年的进士，为官十几年，不过做到了文书，与他为人木讷、不通人情甚有关系。我也很不想去。虽然能够有机会作为皇帝面前的红人光鲜异常，但是人都知道“伴君如伴虎”，一个不当心被砍了脑袋也有的，像那样担惊受怕地过日子，我宁愿躲开的好。
    不过既然皇帝老子说了大家都要去，还是得去的。欺君之罪总不是好担的。
    母亲虽然出自大户人家，不过是小妾生的，没有大家小姐的娇生惯养，人也温顺，不求富贵荣华，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也就对父亲长久没有升迁毋有微辞，一家人和和乐乐，富贵不足，温饱有余。
    中秋那天，母亲给我换了身浅蓝绣花的长衫，温文儒雅又不显耀。我平常穿的都是青色的长衫，只比小厮所穿的料子好一些，我也不甚在意，青色的长衣还有个好处就是不显脏。母亲自己穿了一件米花的衣服。父亲则是褐色的官服。一家人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显眼。
    我们赶马车在皇宫外面的转角停下来，因为父亲官阶低微，接下去的路得走着去。这路上母亲一再叮咛不要失了礼仪，不要得罪权贵即使是他们的少爷，我虽然对最近才听到的一大堆这些那些的感觉头痛，也只好硬着点头，叫母亲宽心。
    “不用担心，不是还有宇文表哥吗。”我说。
    母亲的异母姐姐飞花嫁入威远侯爷府，俩人关系不错。当初母亲能嫁给父亲也是这姐姐一手促成，不然利欲熏心的外公指不定要把母亲嫁给哪个大官显赫作妾，我也就不会出生了。表哥宇文演因为是长子，现在已经是小侯爷了，这种场合自是不在话下。
    皇宫不愧是皇宫，恢宏雄伟，金壁辉煌。我一路跟着父亲，一面小心地张望。我从不知道在自己14岁那年会有机会进入这里。母亲因为是女眷，进了皇宫就由太监领着往太后的福寿宫拜会。
    月上树梢，是中秋宴开始的时候。
    宴会的地点在御花园的中心。越接近那里，人就越多。各色官员互相打着招呼，暗暗拉帮结派，世家公子亦聚作一堆，我也就收敛了好奇，小心本分地跟在父亲后面。
    到了席上，按父亲的官位排分，我们算是末二席。中央放置的是皇上的御座，两边是皇子席，接下来一圈环绕的是皇亲国戚诸位王爷的席位，下来是丞相太尉一品大员的坐次，如此排到我们，已经接近边上的御花池。旁边是杨柳依依，面前是湖面吹来的绵绵湿意。我倒是挺满意这个位置的，离御座远，又是边上，应该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时离开起来也方便。
    各位夫人女眷因为不宜抛头露面，在福寿宫另外有席位，由太后主持。
    我看看时间，各部官员也陆续到齐，有几位皇子已经来了。父亲约略向我指了一下。大皇子是才人所出，虽然母凭子贵，被封了昭仪，但母妃毕竟身份低微，声势有限，人看起来又木讷。二皇子则是长袖善舞的主儿，母妃又是当时受宠的淑妃，势力不小。三皇子虽然母妃也是贵妃，可是为人风流、耽于享乐，这是朝中所众知的。四皇子生母德妃，人还没到。其他皇子也来了一些，只是年岁还小，势力有限。当朝皇帝尚未立太子，只是不知属意为谁。
    反正哪个都是我们这些小民开罪不起的。能傍上正主是好事，万一站错地方，就不好玩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无情不过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