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梦里不知身是客 卷一  第25章 任何代价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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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默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显是没弄清出情况,不由问道:“伽蓝,这是哪?”
    ‘子默,子默,子默……’我在心里不断默念着他的名字,刚刚几个时辰中恐怖的画面在脑中一一闪过,如果他是个实体,我定会冲过去抱住他痛哭,一如在现世跟朋友诉苦一般。
    子默认真读取着我脑中的所思所想,起先还有些好笑而无奈的笑容挂在脸上,慢慢地却是脸色越来越凝重,到最后,明明是那般透明的面庞却青筋暴起的泛紫,明明是棕色的瞳仁却仿似凝成了冰箭,直射向我。
    我骇得往后缩了缩,却见他面色一变,仿佛想到了极为恐惧的事,冲着我大喊道:“快离开这里!”我一愣,还没来得及询问,他已是扑头盖脸的骂了过来:“我从未见过有人能蠢到你这种地步。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不可轻易相信旁人,你竟非要受过莫大的挫折,才能明白我的话吗?你以为身边多的是修罗的人保护你就有恃无恐,可有想过,柳岑枫若非有十足把握切断你的援兵,如何敢在金耀境内放肆?那陈胜几番刻意接近你,又将你引入危险之地,如此明显的用意,你竟半点不查?他定是早在被抓的时候就和柳岑枫联成一气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呆呆地,骇然欲绝地望着他,不!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夜部那么多人牺牲性命救回的竟是……竟是……‘子默,你说陈胜是火翎的奸细?’
    子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道:“我现在没空跟你讨论这些。取些这里的食物,你们赶快离开!是生是死,就只能看天意了!”
    我一时心神大乱,脑子里惶惶然空白一片,仿佛机械般爬起身顺带拽上亦寒,喊着:“逃!亦寒,我们快逃离这里!”
    亦寒诧异地看着我,我已是混乱一片,只是按着子默的指示,带上皮水壶,胡乱塞些干粮。亦寒虽面带疑惑,却还是静静地与我一起收拾。全部整顿好后,我们移开裂缝前的酒瓶,从那缝隙钻出去。
    刺眼的光线和割裂人皮肤的黄沙让我忍不住举手遮住自己的脸面,亦寒是跟在我身后出来的,但为了安全,一手一直搭在我腰间。我正待起身,忽觉揽在我腰间的手猛然一紧,亦寒几乎是在一瞬间紧绷了神经。
    “秦丞相,风护卫,柳太傅座下梅兰秋菊,黑白无常在此恭候多时了。”一道熟悉的清脆嗓音就在前方几米远处响起。
    我缓缓地直起身来,无法置信地看着眼前重重包围我们的杀手,梅娘走在最前面,一身白色武士服,一脸清丽的笑容,那是一种绝对势在必得的笑容。
    后面的人长相美丽的也好,诡异的也好,我都看不清。我听到子默那种无计可施的叹息声,亦寒静而平和的心跳声,心中忽然有种悲呛的绝望,又夹杂着太过惊异的麻木。
    原来,这就是穷途末路的景况;原来,这就是自以为是的下场。
    子默叹息了一声,语气萧索地道:“陈胜绝非火翎国的奸细,但他想至你于死地的用意却是不容错辨的。我不知他究竟与柳岑枫或其手下谈了什么,但很明显,他能平安被亦寒救出,能活到现在,绝对是与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我当时太过虚弱,来不及与你说明,所以才让你一切听风亦寒的。他虽不及你聪明,却胜在冷静谨慎,而且一切以你的安危为优先。谁知,你……竟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伽蓝!善良并不是坏事,但那些被你愚蠢的善良害死之人该找谁诉说去?你让风亦寒回头去救陈胜,可有想过他为了你的一时善良,要付出什么代价?你让从来隐在暗处的夜部出来保护你,可有想过你一时救人的快意,换来的是临宇多年心血的徒然,暗营实力的暴露。你想做那救民水火的良人,却抱着如此天真,如此幼稚的念头,不辨敌友,不分轻重;你想秉持你不轻视人命的信念,却偏偏害得这几十人因你的一念之差而平白丧生。”
    我的面色一分白似一分,脑中一幕幕回放着夜部人一个个倒在面前时的凄绝,耳边回荡着秦夜的话:公子让师父离开身边,就该想到这种情况的发生……这一生,能为公子和师父而死,秦夜死而无憾了……
    “林伽蓝……”子默对我的后悔痛苦视而不见,只冷冷地道,“你究竟是太过愚蠢,还是骨子里自私的彻底?你竟从未想过,你这般好心做成的坏事,让人无从责备,无力漫骂,甚至比那蓄意而谋的恶意,更让人痛恨吗?”
    我猛地捂住脸滚烫的泪珠从指缝间一滴滴渗出,又滴落在这被黄沙掩盖的地上,消失无踪。对不起!对不起,亦寒!对不起,秦夜!对不起,夜部的每一个人!我浑身瘫软,若非亦寒扶着我,我早已跪倒在地上。
    前方围住我的火翎杀手聚都露出鄙夷的神色,但面对亦寒却仍是万分警戒,半点不敢松懈。
    子默浮在空中四处看去,似是自说自话般叹息:“四面,不!三面的路都被封死了。只是那个死路,封与不封又有什么区别呢?”
    亦寒仍是那淡淡冷冷的表情,护着我,迎着前方排山倒海而来的杀气。我定了定神,擦去脸上泪珠,心中只觉,我做了如此大的错事,此刻既是要死了,也不能如此窝囊辱了临宇的名号。更何况,亦寒仍在战斗,我如何能逃避放弃?
    子默四处而散的目光忽然一滞,脸上露出了深思凝重的神色,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竟是匹双峰骆驼,上面挂着些行礼,恐怕是普华街中某个行商的。
    子默忽地回过头来,看看亦寒,最后目光落到我身上,冷冷道:“你想生想死?或者,我该问你,你想风亦寒生或死?”
    我呆呆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子默,你在说什么?我自然希望他生。’
    子默嗤笑了一声,连望都懒得望我一眼,仍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我只觉浑身忽地一冷,竟打了个抖,想说是,可是却有种诡异的恐惧在心底滋长。我的确是自私的,无论亦寒为我做到什么地步,我仍是不肯为了他的生,而承诺付出任何代价。
    子默脸上的笑容更冷,指着那骆驼道:“你怎么考虑都无所谓。我只告诉你如今唯一的逃生之路。让风亦寒抢了那骆驼,逃入塔拉干沙漠。”
    ‘什么?!’我惊骇地看着他,‘你说……沙漠?’
    “没错。”子默棕色的眼眸一瞬不瞬看着我,那冷漠那怨责终于褪去了几分,夹杂了丝丝的无奈,“穿越被称为‘魔鬼之洲’的塔拉干沙漠,抵达湘西西部边境,与金耀国军队汇合。否则,别无他法。”
    沙漠……茫茫无际的黄沙,骄阳烈日,无始无终的道路,干渴恐惧的滋长……在现代的电视中我并非没有看到过。即便是精良的装备,大队的人马,最终又能有多少幸存者?我……我能忍受这些吗?我能活着走出那片沙漠吗?死了,我能回到现代,除了宇飞,无牵无挂。活着,我却要受那烈日黄沙之苦,便是此刻,我都仿佛看到了自己在沙漠中孤独恐惧的模样。
    我侧过脸,看着亦寒俊挺冷漠的侧脸,他的眼中连一丝怨责,一分慌乱也没有,只坚定地护在我面前。那一缕银丝,与当初不同,从几个时辰前就未褪去过,仿佛预示着从此以后,他可能就要以二十岁的少年之龄,顶着三十岁的沧桑了。
    那抹耀眼的银白终于刺痛了我的心。我默默地点头,按照子默的指示,拽过他的手,在他身体的掩护下,于他掌心写下几个字:抢骆驼,进沙漠。
    他猛地回头,一脸惊异地看着我,漆黑的眼眸波光闪烁,似在一遍遍询问,是否当真决定如此。我胸口一酸,几乎又要落泪,忙点了点头。
    此后的几分钟,当真只能用瞬息万变来形容。面对梅娘他们的进攻,亦寒完全反其道而行,竟是背着我闯入最强大的战阵,梅兰秋菊、黑白无常之间。寒芒在我眼前忽闪,有好几瞬,我的眼前一片芒白,完全看不清东西。
    兵刃交击的声音在耳边忽轻忽重,亦寒背着我不时向驿站的方向突围,渐渐地所有的兵力都集结到了来路的方向。我知道,亦寒等的就是西北方防守最薄弱的时候。
    亦寒挥剑挡开梅娘和另外两个女子的凌厉攻击,没有一丝喘息的空隙,黑白无常比肩的双掌便劈了过来。本握着剑的亦寒眼中绿芒闪过,竟是忽地撤剑回鞘,拼着本就虚弱的内伤,实打实硬接了他们一掌。
    我拢着亦寒脖颈,在他清凉的背上感受到风沙拂过脸面的刺痛。我们两个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朝着西北方向坠去,直直靠在骆驼身上,才一个趔趄站稳。
    骆驼嘶叫了一声,显是受了惊吓。亦寒猛地吐出一口血,却根本来不及擦揭调息,抬手扬剑斩断拴住骆驼的长绳,将我一把抱到骆驼背上。
    青霜剑高高扬起,剑身狠狠拍在骆驼臀部,那载住我的骆驼哀鸣了一声,便开始向着客栈的后方,无尽的沙漠跑去。我身子悬空,只能笨拙地牢牢抱住驼峰,啊啊尖叫。
    亦寒却由得我呼救,回转身面对追上来的众人,长剑忽地插入地面。我回过头去,本想叫他回来,本想说亦寒你若不走,我绝不独自逃生。可是,看着眼前的一幕,我却惊呆了。
    亦寒的长发忽然在风中飞扬起来,青丝夹杂着刺目的银白,浑身都散发出冰冷的气息。他的手横举在胸前,两手交叠幻化出千般手印万般幻影。所有人都惊呆了,只为那一刻亦寒千军难敌的气势,超乎常人的冰寒,仿佛要吞掉这山河,灭掉这天地。
    夹带着黄沙的风开始在亦寒的周身旋转飞舞,就像以他为轴心的一场漩涡向四周蔓延开去。所过之处枯树枝叶断裂脱落,木质的房屋吱嘎摇晃纸窗破裂。火翎国本还待围上去的几人身不由己地撞在了一起,齐声发出凄厉的尖叫,本待袭敌的兵刃却是通通刺入了战友的体内。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骆驼越跑越远,远的我快要看不清亦寒的面容了。一种深切的恐惧涌上心头,难道……难道亦寒准备牺牲他自己吗?不!不会的,他一定会赶上来。然而这种念头一旦产生,却再也挥之不去。我惶惶然回头,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叫:“亦寒——!亦寒——!”
    风暴嘎然而止,我看不清火翎国众人的惨况,只将悲喜交加的目光牢牢锁在那几个起落飞跃而来的青色身影上。背后猛地一暖、一沉,亦寒几乎把他全部的重量都靠在了我身上。我的恐惧却一瞬间消失了,只知那背后的温暖,肩上的重量,无论如何会保护我,不受伤害。
    我稳着骆驼回头望去,只见火翎国众人中能站起来的只不足十人,且都摇摇欲坠,没有骆驼,至少短时间内是追不上来了。忽然,我的目光胶着在远方越变越小的一点,那洁净的仿佛不该在人间出现的雪白,那自客栈二楼飘然跃下的身影。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却知道他看着我,牢牢的将不冷不热,似笑非笑的目光定在我身上,嫣红的唇轻启,不知说了句什么。
    柳岑枫!几乎第一时间我就猜到了他的身份。这个与临宇齐名,震慑伊修大陆的火翎国白衣太傅。我猛地回过头,死死压住胸口一下一下跳跃的麻痛。残留在心底最深处,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似痛非痛,像是恐惧,又像绝望……临宇……是你吗?这仍是你的感觉吗?
    “临宇……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猛地抬起头望向不知何时漂浮在空中的子默,呆呆地回不过神来。
    子默幽深末测的一笑,棕色的瞳仁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是一个久未逢敌手的人终于觅到了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在漫天的黄沙中,在无望的绝境下,子默的眼眸却是亮若星辰,嘴角轻勾,淡淡道:“这是他刚刚望着你时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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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小柳终于开口了,哇哈哈……虽然是借子默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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