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1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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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1
    陆海空和林松的相遇没有一丁点儿浪漫和不可思议的成分,人家情侣叫“邂逅”,他俩实在只是在特定的环境里“撞”上的,那过程实在毫无美感可言。
    撞上的那天陆海空的出场一幕实在是太low了,low到他自己对此事很久都还在耿耿于怀。陆是听到声音后从里间休息室气急败坏地跳出来的,光着膀子,光着脚丫子,身上唯一装备是一条印有热带风情图案的热闹成一团的大花裤衩子,头发也是乱糟糟,脸皱巴得像林松手里的抹布。
    “你谁呀!这才几点你吵人睡觉!把我吵死了你想遂了谁的心呀!”陆海空跳着脚儿对着林松叫,那样子虽然难看,可其实还是好看的。
    这就是陆海空——林松在心里平静地给了他一个认证。
    “我是这里的保洁员。对不起,我不知道里面有人睡觉,你接着睡吧,我不出声了。”
    “睡觉是吃饭啊!说接上就能接上呀!”陆海空还叫,边叫边离了歪斜地往前趔趄了几步,失去重心地把自己摔在沙发上,把两条看似在无限延伸的长腿往茶几上一别,烦燥地抹了抹五官走了位置的脸,又崩出一句,“你们全都是我的地狱!”
    林松并不认为这样的话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啥反应也没有,拿着一个刚投好的抹布,低头认真地擦试落地窗下低矮的窗台。
    结果这样的林松落在陆海空的眼里就是:这是个一锥子扎不出血来的人,自己还能怎么样呢?于是他也没什么说的了,就点着了一支烟,带着怒气的余波看着这个背影比女人还纤弱的中老年人。
    落地窗淡淡地映着室内的景况,林松抬抬头就可以看见陆海空现在是怎样的状况,可他没有,就低着头,情绪也保持着平稳,认真地做着手里的工作。后面的陆海空此时已经清醒,窗子映的影子太淡,所以他辨了半天也没看清林松的长相,只是整个人淡淡的轮廓显在那里。
    等了半天林松也没回头,却等来了外面助理白志君的敲门声。
    “没多睡会儿。”白志君把几张很大的白纸放到陆海空的面前,“刚赶出来。”
    陆海空瘫在沙发里只抽着烟,眼睛瞅了瞅那几页纸,“你说这么帮人什么时候能死干净呢?好让咱们清净清净。”
    白志君利落地摇头,“死不干净,死干净了这拔还有下拔。”
    这时林松回头来接着投抹布,头是低着的,但已经能让陆海空看个大概其:这人大约三十二三岁的样子,五官平常,脸泛着一种虚弱的苍白。整个人淡淡的样子,似有若无的,可有可无的。
    “你也补一觉去吧,十点前没事,把电话关了踏实睡吧,有事儿我进去喊你。”陆海空说着,看着林松,“你把头抬起来,我有几句话请你回答一下。”
    白志君便在陆海空和林松之间瞅了一眼,转身出去了。
    这里林松便抬起头来看着陆海空,意思什么事,你问吧。林松整个人太没有攻击性了,连头发都是黑黑软软乖乖地趴在头皮上,眼神也是很容易受惊的样子,看着陆海空,挺老大的黑眼仁都不动,眼睛也半天都不眨巴一下。
    审视了半天,陆海空忽然地就笑了,抖着修长的手指把烟灰弹到放在肚皮上的烟灰缸里,直看着林松,语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知道我是谁吗?”
    陆海空立刻得到了林松听起来很认真的回答,“不知道。”
    这个回答生把陆海空给听楞了,竟半天没反应上来,直看着一直两眼下视黄泉的林松,“你再说一遍。”
    林松果然又听话地说了一遍,“我不知道。”
    陆海空抽了抽鼻子,看着林松,半天来了一个字,“靠。”
    林松就又等了一下,见陆海空不说话了,就又独自返回去工作了。陆海空望着眼前的这只奇葩,性子腾的上来了,把烟灰缸从肚皮上拿下去,利落地从沙发上起来——此时他心里想的就是“我得让你知道知道我是谁”,“我得让你知道傲慢无礼是需要付出点儿代价的”,“就你这小身板儿,我一下能抱住三个……”
    结果陆海空想着想着却发现了自己眼下身上的装备是不利于自己为自己维权的,就在往林松那儿奔袭的途中转了弯儿,回到里间,进了浴室。在洗浴的过程中陆海空的情绪发了生某种质的转变,洗着洗着就独自笑了……
    大约十几分钟后陆海空洗浴完了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套淡青色的棉麻质的长衫裤,现在已经是五月,陆海空自然是一身春天的气息。只可惜,林松已经下班走了,他并没有看见陆海空努力挽救自己形象后的好看样子。
    陆海空哼了一声,内心的台词是:你给我等着。
    时间很快跳到九点以后了。陆海空把自己的身体在座位和办公桌上抻成了几乎180度,手里端着咖啡,合着眼睛疲乏地用空着的手揉着太阳穴,旁边一个随身听里放着音乐,音量不大。陆海空特别喜欢音乐,虽然他唱歌跑调也听不出123。
    “老黄呢?”
    白就道,“还睡着呢,他这五十多的人了,熬了一夜,不比年轻人了。”
    “等会儿他醒了你让他回家吧,下午放他假。你跟我去,叫上张平,咱们仨。”
    “知道了。”
    白志君的父亲叫白羽,为陆海空的父亲陆镇宇开了二十多年的车,两人的关系早就不是一般的老板与雇员的关系了;白志君从小陆镇宇就看着他长大的,半个儿子差不多,陆海空从小就叫白叔儿,白志君从小也叫陆伯伯。白二十出头大学一毕业就进了公司,先在销售部干了两年,然后去了市场开发部,后来陆海空从国外回来,他就任了陆的私人助理,帮着陆快速地熟悉了公司,忠心耿耿。
    因为朝夕相处,白志君很熟悉陆海空,他的性格,生活喜好,工作风格,在明里的一面,在暗里的一面。保守主人的秘密白是不用教就知道的,他处处维护他,从无疏露。
    白志君知道陆海空有过男朋友,至少一个。那还是前年的事,夏末的时候,一个外国中年男人来找陆海空。那男子有着修长的身材和满身的绅士气息,眉目深邃,气质沉静。陆直接把男人接到了自己居住的银杏园,白志君来送餐的时候瞥见了他们在屋里接吻。短时间的惊诧后,白最终选择了接受——因为是陆这样的男子。
    陆白之间有着无言的默契,没人说破这个。后来,陆交了女朋友,白看得出来他不快乐,他知道,陆早晚还是要交男朋友的。
    现在正在开会,陆海空坐在主位,低着头,像在听,又像沉浸在与眼下无关的另一个世界,跟众人呈现着360度无死角的独属于他的美;他偶尔会抬起头,用溪水里黑棋子般的眼睛望望说话的人,偶尔还会露一下笑容,像一朵开到正好的白色百合在微风过处轻轻摇曳了一下。
    陆海空的美貌是他的标牌,在江湖上关于他的传说里,最先被提起的是他是陆镇宇的嫡长子,应该是这份庞大家业的第一继承人,第二就是他在男人里罕见的美貌,至于人品才华这些男人最重要的东西倒都排在后面了。
    陆少爷很少出去拿自己陆镇宇儿子的身份和这天赋的美貌招摇,换句话说他极少出去应酬,除非一些必须的场合,否则他是不轻易出场的;即使出场了他也不拿自己当主角,待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安分而绅士地坐着,也不看人,硬把自己的周遭形成一个让人难以接近的有防御设施的小领域;于是慢慢的,圈子里的人都说他性子清冷高傲,不好接近,甚至说他看不起人。关于这个陆海空是知道的,可他从不解释——这似乎又进一步证明了他的高傲。
    陆海空的午饭照例是由白志君送进来。老爷子在这儿的时候雇佣了红案白案,随时候着;后来陆海空接班,年纪轻轻的不好摆这个谱,辞了大厨,自己在外面叫着吃。陆海空的饮食极为清淡,跟个深山老林里清心寡欲的虔心修行的老和尚的感觉差不多,他的这个口味很不合这里人的饮食特点,大概是出国后才慢慢形成的。
    “后勤现在谁管着呢?”
    “许云龙。原先的老孙去年十月脑血栓,这才把他从副手的位置上提上来,虽然开始履职了,但只是代理,怎么了?”
    “没什么,我看今年开春儿院里的花草比往年精神,想着是换人侍弄了。”
    “换了,许云龙上来以后换的。这人是老园艺了,姓赵,园林刚退下来的,他在岗的时候就弄过不少市里公共场所的大景致,咱们这里对他算是小菜。”
    “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还不错。一会儿你叫他过来一趟,我有几句话说。”
    就许云龙那级别,哪有资格跟陆海空面对面谈事儿?白志君也觉得奇怪,但见怪不怪他是做得很好的,当然不会多问一句。
    许云龙平时从没有过机会单独跟陆海空说话,这是头一回,他很紧张。
    陆海空见龙哥年纪已经是四十多岁的样子了,便客气地请他在自己对面坐了,脸上的表情平静得让人捉摸不出任何内容,“现在是谁打扫我的办公室呢?”
    “噢,叫林松,男的,35了,在咱们这儿干两年多了。”龙哥惴惴地望着陆海空,完全不知道这回被突然越级召见是喜是悲——不过直觉告诉他,好像不是很糟。
    “我记得以前是娟姐,怎么换人了?”
    龙哥拘着手脚,如实道,“这里天天有爬上爬下的活儿,保洁的大姐们岁数都不小了,实在不安全,我这才特意选了一个男的。林松以前是管天台卫生的,我观察他好久了才敢派这里来。他这人让干什么活儿就踏踏实实地干,不偷懒不挑捡不抱怨,嘴又严实,手脚也干净。怎么?他做得不好?如果不好,我立刻换人。”
    “他工作做得很好,只是觉得他人不够机灵。”
    “他是有点儿木夯夯的。我马上换人,今儿周四,下周一就换。”
    陆海空就拿眼儿看着龙哥,“我不喜欢太机灵的人,工作做得好就行了。”
    结果龙哥就有些发蒙,也不知道这陆少爷到底是神马意思,只得支吾道,“噢……”
    然后陆海空又说话了,“关于他你还知道点儿什么?”
    龙哥眨巴眨巴有些干涩的眼睛,摸不着半点儿头脑,但又不容他不回答,只得道,“他是外地人,好像也没成家,白天还在别的地方工作,在哪儿不知道……别的就不知道了,他不太说自己的私事。要不,我打听打听,回来向你汇报。”
    “不用打听,那样太没礼貌了,他在我这里表现很好,所以我问问。这也是你的工作做得好,你就正式接任老孙的工作吧。努力工作,对你的下属好一点儿,这样他们工作才会更尽心。”
    龙哥今儿一早在公园晨练的时候看见了一只花尾巴喜鹊落在了自己面前的一棵大树上对着自己叫了几声,原来竟应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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