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听了半程风敲窗，突然，手机响起。
    张嘉树目光斜向肩头，男人平稳地睡着。
    接起电话，对面的人一声宏伟的暴吼。
    “张嘉树！你要是把弄这些资料的一半儿力气使在本职工作上，还有我什么事儿！”
    “你看完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你今天得给我说明白，为什么要装成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肩头上的重量轻了些，是沈智宸醒了，张嘉树说：“我已经尽全力了，搞文图材料我擅长，其他的，真不懂。”
    “你放屁！……”
    手机被拿走了。
    沈智宸直接替他挂了电话，还顺带关机。
    “这个肖潇，和你走得近？”沈智宸依旧靠在他的肩上。
    “相比其他人，是要近点，毕竟动物比人好亲近。”
    “你还真把他当动物园里逃出来的狮子了。”沈智宸笑得胸膛直震，抬起头来，替他揉着肩膀说：“看来下次出差，我还真得带你一块儿走了。”
    “什么？”把肖潇当狮子，跟出差有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带你出差呀。我才走多少天，你就瘦成这样，全是骨头，靠着都膈人，况且，一年365天，我留在江雨城的日子还不到60天，再减掉必须应付的酒席宴会，能见到你的日子不过寥寥十几天。不带着你走，难道任你这么折腾自个儿？！”
    详细的解释，心疼和担忧，沈智宸说得可有可无。
    可听在张嘉树的耳里，却是那样狰狞。
    母亲曾告诉他，若是深情，必有爱。若是爱，便牵肠挂肚，不舍别离，担心一切，恨不能永远在其左右，护其周全。
    沈智宸，原来换了这样的戏码……
    不过也是，有什么比让仇人爱上自己更挑战、更刺激、更有趣！
    近来种种怪异，张嘉树终于找到了答案，心，也就平静了。
    就像原来那样，沈智宸喜欢什么样的本子，他配合演好便是，让爷开心，是玩物的生存法则。
    列车到了终点，提醒的铃声嘶鸣。
    外头的雨也不知下了多久了，路面上全是积水。沈智宸的车就停在地铁出口的路边，打着双闪。见他俩出来，保镖打着伞就过来了。
    张嘉树盯着保镖脚边开出的水花，突然冲进了雨里，雨水瞬间打湿了裤脚，当然，也将牵他的沈智宸一并祸害了。
    他穿的皮鞋，雨水湿鞋不湿脚。
    沈智宸穿的棉拖，见水就吸。
    上了车，张嘉树低下身子挽裤腿都能听见旁边“唧唧”的滋水声。
    大概是因为“护主不力”，平时稳如泰山的保镖开车都有些手忙脚乱，明明下了雨，车速却比晴朗的白天都要快。
    沈宅距离地铁口7公里多，车程到了一半，张嘉树瞥了眼沈智宸脚，对保镖说：“麻烦你开慢一点，我有点晕。”
    保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沈智宸，见沈智宸点头，车速平缓下来。
    张嘉树想，还是原来那位专职司机专业，要是换了那位，他说什么都是空气，除非自家老板发话，根本不用请示。可惜了，被他害得去给老姜开车了。沈智宸还说他不害人，明明就是个害人精。
    正想着，一只手就贴到他的额头上。
    “淋感冒了？怎么还晕车。”
    张嘉树下意识地躲开，下一秒又懊恼，入戏太慢。
    为了弥补，他扯了扯嘴角，说：“没有，只是胃里空，太快了有点恶心。”
    沈智宸拧起眉心，“公司加班是日常，你要这样长期不吃饭，用不了多久身体就先退休了，以后不能再这样。”
    他微笑着说好，并不想继续这个油腻的桥段，便转了话题，问道：“三爷为什么答应让肖潇来接手？”
    沈智宸饶有兴致地瞧他，“不是你让我答应你的吗？”
    “我只是建议。”
    “好的建议当然要采纳，再说，是你的建议。”
    这话说着，又要往暧昧上靠，张嘉树只得又另起一头，问：“那我明天是不是要收拾一下，搬到总裁办去？”
    “这么着急来找我啊。”沈智宸眼若星辰。
    张嘉树无语，硬着头皮说：“项目部的工作提前准备了一个月都没能做好，总裁办的各位本就各司其职，运作良好，总不能因为我，打扰了运转。早去早适应。”
    “没做好？”沈智宸转头冲着车窗哈了一口气，车窗瞬间起雾。他伸出手指在雾气上划了一下，露出张嘉树一双清澈的眼，“这个月，是文旅项目部自创建以来效率最高的一个月，总裁办给我的报告里用了四个字——空前团结，人事部也反馈，这个月，你的部门没有一例投诉同事、领导或者产生需要协调沟通的事件发生，就连ZF那边都很满意，跟我说，文旅版块终于找谁都能解决问题了，不再这家推那家，一个小问题，十天半月的没个回复。”
    张嘉树瞪大了眼，“你骗我呢吧！”
    沈智宸回头，挑眉。
    知道不可能，张嘉树讷讷道：“没想到还有这效果。”
    沈智宸乐了，“那你其实是想要什么效果？”
    张嘉树顿了一下，“没有效果。”
    二氧化碳一样，不被人需要，不需人遗忘。
    沈智宸好整以暇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要效仿妲己！”
    “……”张嘉树转头看向窗外，拳头捏得死紧。
    之后的车程，无比安静。到了沈宅，不等别人来开门，张嘉树率先下了车，大步流星往主屋走。
    白管家站在屋门口，见张嘉树没打伞，便迎了上来，“木爷，再着急也莫要淋雨呀。”
    张嘉树敛了情绪，温和道：“白叔，这么晚了，您自己休息就是，不用等的。”
    “这什么话，”白管家老眉倒竖，“您和三爷都还没回来，我怎么能先休息了！”
    提到沈智宸，张嘉树就沉了脸，“白叔，他这么大的人，又不是残废，生活都不能自理吗？您年纪都这样大了，不用太惯着他。”
    白管家心领神会，回头看沈智宸离他俩还有段距离，便小声说：“木爷又和三爷闹别扭了？您别生气，三爷就是嘴上硬，其实心眼挺好。您看，他一听说您没吃饭就着着急急让我给您准备，自个儿一溜烟儿的跑去接您了，说什么他去接来得快些，您说说，都是四个轱辘的车，他去也不多一个，快啥啊，他就是不放心您。”
    张嘉树心里叹气，人间祸害果然都是被溺爱出来的……
    白管家见张嘉树脸色稍霁，又说：“这么晚才吃饭，我怕您肠胃受不了，就只准备了鱼片粥和餐点，您看还想吃点什么吗？”
    “不了，谢谢白叔，我胃里确实不舒服，别的也吃不下。”
    话刚落，后头的人就赶了上来，问道：“还不舒服，叫孟颢来一趟？”
    张嘉树皮笑肉不笑道：“也不用了，谢谢三爷关心，我只是饿了。”
    这时，白管家一声惊呼：“三爷，您怎么穿着拖鞋就出门了，您看看都湿成什么样儿了，快快快，赶紧进屋脱了。”
    嚷嚷完，又冲着屋里的人喊，让人准备好烫脚的热水。
    张嘉树摇摇头，溺爱啊，溺爱！
    坐到餐桌边，张嘉树拿毛巾擦着头发，打开粥锅，一阵鲜香味道化作蘑菇云从砂锅里喷到他脸上。
    他深吸一口，口水直流。
    身侧传来桌椅拉动的声音，“这么多，我陪你吃吧。”
    弯弯的眉眼拉平，顿时没了几分胃口。张嘉树拿着勺子在锅里搅了搅，小声道：“也没多少。”
    “你确定要一个人把这些都吃完？”沈智宸手撑脸瞧他。
    他这才正视整桌，顿时汗颜，十几个小蒸笼在朝他招手。
    “……三爷请吃。”算了，他还不想当撑死的杜甫。
    “三爷，”白管家擦着手走过来，“热水准备好了，您先去烫一烫吧。”
    “去端过来吧，我边吃边烫。”沈智宸盛了一碗粥，放到张嘉树面前。
    什么？白管家和张嘉树瞪眼看着他。
    “你这什么眼神，吃饭！”显然，沈智宸只瞧见了儍瞪眼的张嘉树。
    白管家有点方的让人把自动烫脚机搬到了餐厅。
    张嘉树吸溜着米粒儿，味同嚼蜡，耳边是那水泡咕噜噜翻滚破裂的尖叫，十分诡异。
    白管家眼明心快，将一笼餐点放到张嘉树面前说：“木爷，这是白灵丫头在B市买了寄回来的，她说味道不错，木爷一定会喜欢。”
    张嘉树勾了唇，“小白灵什么时候回来呀，中秋节也没见她回来一趟。”
    “快了快了，国庆就回来。”
    张嘉树美滋滋地将蒸笼盖打开，笑容僵掉，“这是什么？”
    “小狐狸样儿的流黄包，可爱对吧，”蒸笼飞出的蒸汽蒙了白管家的眼，也就错过了张嘉树的表情，“白灵还说呢，长得跟木爷可像了，我瞧着也像，三爷您说呢。”
    沈智宸一口粥含在嘴里，吞不下去，嘴角翘起又扯平，翘起又扯平。
    桌下的脚盆，咕噜咕噜，咕噜噜……
    白管家说完，就看清了张嘉树的脸，立马知道捅了蜂窝，赶紧亡羊补牢，转手拿了另一个蒸笼，打开，“这个也好吃，巧克力狮子包。”
    沈智宸嘴里的粥终于呛了，眼泪直流。他捂着眼，双肩抖动，好痛苦的样子……
    张嘉树斜瞪一眼，筷子直喇喇戳进狮子的俩眼里，插着餐包恶狠狠地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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