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史尘海的眼神看自己不对劲，杨金荣收敛起笑脸，恢复一张扑克脸，抓起空心的拳头，抬到挺直的鼻尖前，微微振动声带，清清嗓音。
    发现自己失态，史尘海苦笑起来跟着乱哼哼两句，双手不安的把玩着方向盘，大脑不停搜索可以聊的话题。
    “对了，组长。”史尘海猛得一转头，问到：“那你呢？你为什么要当警察？”史尘海暗自开心，好惨从小脑子就转得快，急中生智，抓到一根‘救命草’似的话题，不然现在就要尴尬死了。
    “尘海……”杨金荣捏捏鼻梁，明显一眼就看出史尘海那花花肠子在想些什么，不过，他不想揭发
    史尘海，男人嘛，都需要面子的，更何况，是自己先问的，现在被反问，也属正常。
    “干我们这行的，特别是重案组的，一进来首先要学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是做笔录吗？”好象前面的车开始有一点点向前移动的趋向，史尘海顺手抽出大腿旁的面纸，擦擦玻璃上分不清是水雾还是烟雾的雾气，一手包着操控秆，轻踩一下油门，黑色的小轿车像病牛般，缓慢往前爬去。
    “不是。”杨金荣一口否定史尘海的答案，好不容易舒展开来的剑眉，再次重新紧紧锁上，“是学会写遗书。”
    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回响在烟雨中，史尘海突然猛踩住刹车，即使系着安全带，身体还是不住往前倾，不知道是因为前面红色的车子停下来没注意到，还是被杨金荣的话语吓住，史尘海一脸不安。杨金荣倒反镇定得很，他已经习惯接纳突如其来的事情。杨金荣稍微调整一下坐姿，以免再发生这种事情，他可不想头上顶着一个包回去让妻子担心。
    “组长，没这么‘严重’吧？”史尘海惊魂未定，借虚笑着，掩饰心中不安。
    “如果有什么闪失，总要给家里一些交代，天天跟刀枪打交道，谁能保证可以全身而退？”将烟盒倒放在掌边上，上下摇摇，一支香烟从烟纸盒里掉落到掌心，两指夹起香烟，把滤嘴抿在唇中，杨金荣熟练的掏出银白色的打火机，递到烟前边。
    “组长，别抽了，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史尘海望见杨金荣的唇色不象正常人那样红，真怕他不是被枪打死，而是得了肝癌之类的病，翘辫子。
    杨金荣了解史尘海的用意，香烟这种东西，对他来说，只是打发时间的好东西，但不知不觉，这东西竟然离不了手了。不想做无谓的解释，杨金荣不舍的将刚点燃的烟抽离嘴唇，捏灭在车中配有的烟灰盒内。“尘海，你今天来我家里吃饭，不准拒绝，好了，就这样决定了！”
    “啊？”史尘海不敢相信，平日老是喜欢摆扑克脸的组长，耍起赖皮的功夫蛮一流一流的，本来想拒绝，好让杨金荣跟家人好好聚聚，可是……算了算了，反正也想见识见识其夫人和儿女的‘庐山真面目’，人嘛，何必这么虚假呢？想看就看，没有什么好委婉拒绝的。
    “恩，好！今晚就打扰了！”史尘海客气笑答到，难得能到上司家，一定要好好表现。
    “尘海，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不用跟我客气。”杨金荣叹叹气，难道他真的让下属门这么害怕吗？
    虽然说，这次行动是圆满落幕，但杨金荣的心还是会没规律的乱跳，总感觉这次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毕竟，一个人能爬上高峰，那是因为他脚低下踩的是千人的枯骨，淌的是万人的红色血浆。心里不安，那是肯定的。
    “不要想了。”杨金荣强迫着自己拉回思绪，使劲的揉揉太阳穴。
    史尘海没有察觉到杨金荣的异样，专心开着车子，朝杨家缓缓驶去。
    三月的小雨如酥，却没完没了的下着，在这种天气里晒洗衣物，晒上你几天几夜，都不会干，处理不当的话，还会发霉，散发出一股潮湿咸饼干过期味，闻着这令人作呕的腥臭味，脸色可以绿得跟生长在阴冷潮湿处的苔藓一样。
    梅雨，梅雨。‘脾气’如名字，越是潮冷，让人越讨厌，仿佛它就越嚣张，偏偏要逆着人意走，总之，它就是肯定不会让你顺顺利利的达成‘心愿’。
    “该死的雨！”
    因为下雨，沥青铺设的道路滑得很，事故连连发生，导致塞车，一路上，车子不得不走走停停，这种龟毛的速度，早就消磨掉史尘海一大半耐心。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路边上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昏暗的橘色灯光稍稍照亮冰冷坚硬的沥青路，不过，这种光线，只会让人看得更清楚梅雨是如何纷飞肆虐，‘杀人’于无形。
    在这样的天气回家，时间必然会往后推迟，本来就归心似箭了，但碰上这种天气，不得不让人心浮气躁。
    心浮气躁对警察来说，是一大忌讳。
    杨金荣本也想用嘴出出这口恶气，却硬把那道恶气压到肚子里，装起老好人的样子，边皮笑肉不笑，边咬咬牙，安慰暴躁的史尘海：“不急，这种天气，驾驶要小心一点！急不来的！”
    急不来？哼，说给鬼听，鬼都不信，现在最急的除了在家中等候的傅玉旗，恐怕第二急的就是他-----杨金荣了吧？
    这小俩口，三年没见面，连电话都没联络过，现在两颗心都不知道飞到哪处，粘在一起了！！
    “好香，是谁家在做酸甜鸡翅？”史尘海赞叹到，离杨金荣家越近，这香味就浓烈。
    这甜，是蜜一样甜，酸，是清涩的苹果一样酸，酸与甜，天生两相克，除非有一种很好的媒介，能把这相克的味道，完美结合起来，而这种‘媒介’非水莫属，理由很简单，每个喝过水的人都知道，它可以无色到让人向往，无味到令人嫉妒。
    嗅着这使人飘飘欲仙的气息，史尘海原本一颗被雨淋的混混沌沌的心，顿时豁然晴朗，坏心情，更是一挥而散。
    而这味道，对杨金荣而言，那是再熟悉不过了，同样的一道菜，出自同一个人的手，虽然离别三年，但这香味还是如此依然，只不过，三年前的菜香中，夹杂着不舍与辛酸；三年后的今天，他可以从中嗅出喜悦的成份。
    杨金荣展开笑颜，收拾好方才烦乱的情绪，用手指朝前面的右转角指指，“尘海，朝前面走点，看到十字巷口后，向右转，再往前走点就到了。”
    史尘海轻声回答，顺着杨金荣指的方向。将方向盘向右打，耀眼的车灯随着车身往右边昏暗的街巷投去，光线透过玻璃窗户，射入居民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