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地点了三份甜点并一杯茉莉花茶，白衣少年气定神闲地在斑斓与玲珑中间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我有一个提议，稍稍需要占用一点时间，两位可有兴趣一听？”或许因为方才店小二言语中才对其有所提及的缘故，对于少年的先入为主姿态，原本避生的斑斓却并没有表现出以往的反感，只是单手支腮，瞄了一眼凌霄怀中酣睡如斯的小东西，饶有兴趣地插上一句：“我所有兴趣的是，为何正处于成长期的它体态与数月前几乎一模一样？”
    “因为——”少年暧昧地一笑，伸出食指在嘴唇中间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故作神秘地小声告知道：“它太喜欢凌霄抱着它的感觉了，所以赖在我怀中不肯长大。”说完抿着唇漂亮地浅笑起来，那狡黠可爱的神态几乎让人忍俊不禁。
    少年的话显然是一派胡言，不过他既然不肯告知，强求亦没有任何必要。斑斓盯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注视了片刻，只见其中一抹柔和平静的笑意，隐隐约约的，他总觉得这让人自然而然产生一种亲切感的脸庞似曾相识，或许他那谦和温柔的气质与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影子让人朦胧中有一种互相重叠的幻觉吧。
    毋庸置疑的，凌霄长的十分好看。一头浅海色的短发配上一对名贵的深蓝色宝石耳坠，如梦似幻的双眸，精致的鼻翼嘴角，曲线优雅的轮廓，将这名肤色白皙的少年衬托得仿佛陶瓷娃娃一般高贵俊美，再加上那勾人魂魄的微笑，映进玲珑眼中，几近成为不真实的完美雕塑。这个世界上，除了拥有精灵般冷傲高贵气质的斑斓，以及温柔似水，漂亮到让人自惭形秽的子鸢，凌霄是玲珑看见的第三个让人仅仅观其貌便易动容的男子了。
    他还那么年轻，倘若再过几年，势必会成为让身边的女子争得头破血流的罪魁祸首吧？
    恰巧茉莉花茶与新鲜可口的餐后水果甜点送了上来，斑斓扭头对奉上食品的伙计打了个手势，淡然吩咐：“记我账上。”回过头，冲对面有所顾忌的玲珑笑笑，示意她不必拘束。
    凌霄将熟睡的幼豹小心翼翼地放在膝头，双手掬捧起面前的茶杯，以茶代酒，向斑斓敬了一敬，心满意足地品尝起那馥郁芬芳的茉莉花茶，宛如一只夏日午后吃饱喝足，慵懒地躲在角落里晒太阳的猫。
    “刚才的提议，不妨说出来听听？”玲珑拾起一小块糕点，颇有兴致地问道。
    少年望了玲珑一眼，略一沉吟，委婉道：“凌霄照顾这孩子数月来，渐生亲近之情，若能以金钱换取，固然稍嫌诚意，是以凌霄愿以一则失落已久的民间传说予以交换，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他若提出以钱物购买，玲珑斑斓定是觉得不妥，是要推却疏远的。可对方仿佛无形中已经明白了这层道理，聪慧地投其所好，二人心中感念，略一颔首，倒是愿意洗耳恭听。
    凌霄抿了口茶，静静注视着手中温热芳香的液体，似乎在踌躇如何开口。半晌，他舒了口气，缓缓叙述出这么一则古老的传说：
    “在这片废弃皇权，仅以家族为团体构架的丰饶土地上，某些预言并黑魔法鼎盛的家族中，曾经千古流传着这样一个不祥的传说：任何双生子的诞生，必定徒生灾厄。
    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无从考证这无稽之谈的根本源泉了。可是无论如何，数千年来，信奉并祭祀着自己心目中万能神明的各类家族都牢牢恪守着这一信条，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家族中一旦有双生子诞生，起初均视为恶魔复活之征兆，双双溺死。随着时间的推移，族人们百无聊赖之下又异想天开地玩出了新的花样。
    他们将新生的双胞胎分开两地，从不让他们接触水或类似于能反射出自己容貌的东西，并且从小对其灌输一种恶毒的传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只可怖的恶魔，你则是专门为了亲手除掉恶魔而被神明派遣往人间的英雄。’久而久之，听着这个传说长大的孩子信以为真，信誓坦坦地承诺必定要除去恶鬼，解救全族。
    当这对孩子长到15、6岁的时候，全族便好像举行盛大庆典一般点起篝火，由族长亲自主持‘除魔’仪式，所有人兴高采烈地在空旷的草地上围坐下来，让两名本应该是手足兄弟的孩子进入场中，手持屠刀自相残杀，直到其中之一被他的同胞夺去性命为止。
    仪式结束之后，大家伙仿佛迎接新的英雄诞生一般簇拥着他，将那孩子高高举起，来到河边让他沐浴净身。直到这个时候，他跪在清澈的溪涧水畔，真真切切地望着潺潺流水中映照出自己的容貌，这才恍然大悟，自己方才究竟干了什么！
    他拥有了英雄的称号，甚至可以在族长的女儿中择其所爱娶妻生子，可是这一切浮华，都建立在他亲身骨肉的鲜血之上。族人异恙的目光，鲜血淋漓的往事，让背负着罪恶命运的孩子如苟且偷生，多半心怀愧疚，英年早逝，草草结束了他们被命运捉弄的残酷的一生。
    再后来，当人们的感情进化到细腻微妙的阶段，双生子自相残杀的命运才终于告一段落，他们实行了当两名孩子出生之后，由祭司请求神明，以抓阄的方式选择其一。
    产后虚弱的亲生母亲以‘引渡恶魔降临世间’的罪名，被无情地从病榻上拽曳下来，在祭司与族长的逼迫下，她必须亲手抽取自己孩子的命运。
    相传恶魔往往比较强势，所以第一个出生的孩子有极大的可能性是恶魔——当然，也不乏有气势如虹的人中骄子能抑制住妖魔气息的。于是抓阄的盒子中设下64张画签，其中有58张上面写着‘死’字，剩下6张上面写着‘生’，比例不及整体的十分之一。
    当母亲以泪洗面，肝肠寸断地抽选画签时候，有极大的可能会导致自己第一个孩子的早夭。。。。。。
    这个悲惨的传说直至数年前才被禁除。千百年来，有多少无辜的孩童受到迫害，让人闻之心寒。可是，即使是迷信邪说的暴政之下，依然会有少数例外的反抗。
    不知是否是因为作孽太深，有一次，一个对此菲薄之言深信不疑，并且前前后后残害过数十对双胞胎的家族族长的妻子亦为他诞下一对健康的男婴。当面临自己亲生儿子生死抉择的时候，这位族长终究是于心不忍了，于是，他背地里将应该即时处死的孩子私藏在离本家颇为遥远的下属家族之中，祈祷他能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
    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十八年后，当初留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继承了父亲族长的位置，并且从趋炎附势的小人口中得到了自己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活在家族另一个角落里的消息。于是，生性暴戾好战的族长命人将他捉来，并且于大庭广众之下安排了一场双胞胎之间的生死决斗。长期受到正规剑术以及魔法教育的他未曾上过战场，他所手刃的第一个灵魂便是他那庸庸无为的同胞哥哥。
    可是，仿佛被诅咒了一般，他未来的妻子居然亦为他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婴。。。”
    故事说道此处，凌霄突然打住了，抬头凝视窗外朦胧的夜景，仿佛陷入了迷惘的沉思之中。
    “——那后来呢？这对双胞胎是否依然与他们父辈不幸的遭遇相同呢？”听到一半的玲珑意犹未尽，不由得停下往嘴里送水果的手，愣愣地追问了一句。
    “后来么。。。今天太晚了，改日有缘再见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们结局好吗？”凌霄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重新将幼豹抱入怀中，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歪过头询问道：“我能带走它么？”
    “请便。”斑斓闲闲地把玩着果盘中的牙签，头也不抬：“我只是好奇你诉说这无关痛痒的故事的理由。”
    “理由么。。。请听下回分解。”凌霄轻轻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转身往雅阁门前走去。
    “你就这么确定我们还会再见么？”斑斓扭过头，依然面带微笑，只是那仿佛玩世不恭的眼神陡然间变得犀利敏锐起来。
    “一定会的。”凌霄头也不回地答道。说完，人影轻盈地消失在两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看着秋雨中手持素伞悄然离去的少年孤独的身影，斑斓突然没来头地问了玲珑一句：“要是那小豹子死了，你会难过么？”
    “啊？”玲珑呆呆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斑斓，一时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不。。。没什么，你当我没说。”那似乎永远都让人猜不透心思的家伙淡然一笑，再次默然地凝视着窗外清寒的夜色，不再多做解释。
    细雨霏微的秋夜，显得多么寂静萧索，多么诡异深邃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