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似海】 第十二章 俄顷风起云墨色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47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这就是阿骏的名字啊,被抚弄得久了,触感犹温。笔划还真不少,执盈用指尖轻轻描摹着,一遍又一遍。卫玄驹收拢眉头,望定那张泛起笑意的小脸,任由心事扩散,眸底深深。
风渐渐大了起来,树叶被摇晃着抖做一团。远处,云开始一片片、一堆堆的攒积。厚厚的云层,缓慢的移动着,压缩着万物的气息。
嬉夏园里清爽不再,甚至有些燠热难耐。放在卫玄驹书案上的信,被肆意窜行的风扫来扫去,终于掉落一封。小喜子即刻拾起,放回原位。这封信以朱漆封口,上面隐有云状暗纹。这是隶属于皇帝的云都卫的标志,是封密信。怎么不拆开,还放得这么随意呢?辛柏向皇帝的方向望去,皇帝正目不转睛地盯住某处。是他看错了吗?那眼神?活脱脱象是准备随时扑向猎物的……他不敢再想下去,收回视线,怔在那里,暗自惊心。
“辛爱卿,念封信给朕听。”语调冷淡,神情平静。卫玄驹不知何时从执盈那里移转目光,看着辛柏。
“不知皇上要臣念的是哪封信?”书案上的信,摆放的不够整齐,一眼望去有五、六封之多。
“刚才掉的那封。”
“……”辛柏稍默,还是拿过那封信,拆开。“方盛?”上面只有两个字,他不禁脱口念出。
“果然是他。”卫玄驹眸子眯起,接过辛柏回递的信。“投降是假,意图作乱是真。上次给那伙逆匪通风报信的就是他。这样的人玄骏居然留在身边,不知道是何用意。幸好执盈命大,不然……将其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恨。”似是恨意难消,将信揉作一团,随手丢到一边。
“皇上,要不要通知忠烈王?让他有个防备。上次圣女遇袭之事,正好也一并告之。”辛柏暗自回味着那个眼神,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不用。”卫玄驹瞟向执盈,见她仍执着于那名字的笔划,不禁暗自气恼。“就当是给他个教训好了。”
教训?真的只是教训这么简单吗?辛柏狐疑着开了口。“皇上,忠烈王为军中统帅,万一有什么闪失,臣怕军心不稳啊。”
“不稳?”前方传来一声冷笑。“不稳的不是军心,怕是人心吧。”
“皇上多虑了。”辛柏答道。
回他的又是一声冷笑,随之前方一道冰焰袭来,浸皮入骨,遍体生寒。辛柏佯作不知,恭立如常。
书案上,不知何时多了盏茶。茶汤碧绿,隐有淡香。此茶名为一品莲心,专用来祛火清燥。小喜子越来越会察颜观色了。卫玄驹睨了一眼,拿在手中,轻啜了一口。舌底回甘,心绪随之平和了许多。良久,卫玄驹放下杯子,一挥手,辛柏领命退下。
墨云低沉,风越来越大,迳自向前翻滚着。怕是会有一场暴雨要袭来吧。辛柏仰头望天,长吁了口气。
或许是嬉夏园太静了,执盈终于从信上抬眸。“辛大人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小喜子偷瞟了一眼主子的脸,小心翼翼地答着。
“那我只能劳烦皇帝陛下,念一下这封信了。”执盈起身上前,言笑晏晏,让人很难拒绝。
卫玄驹不置可否,拿信在手,随意看了几行,面色愈发清冷。蓦地,他薄唇掀起一角,重重的哼了一声。女人,就爱看这些无稽的情话。写得再多,拿在手里还是轻飘飘的,都是一纸废话!饶是如此想,他心里仍是郁结难解,一阵烦闷。
“皇帝陛下?念吧。”执盈眼中的热切,落在他心里却是灼痛。这眼神,不属于他。一时心火难耐,拿起杯子细啜了口茶。冷的?他佯怒,借机手一松,茶水洒上信纸,墨迹顿时模糊起来。
执盈见状,面色大变。“阿骏的信,你?”她抢过信,但混了水的墨迹扩散得很快,已经无法补救了。执盈一时气结,僵立当场。瞪着卫玄驹,无法开口。
卫玄驹忽略掉执盈的怒视,略一蹙眉,看着急速上前收拾残局的小喜子。“茶,冷了半天,你也敢让朕喝?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换壶热的来。”
“奴才这就去。”小喜子转身刚要走,又被卫玄驹叫住了。
“还有门外的那些也撤了吧。”卫玄驹不知道想起什么,加了一句。
“是,皇上。”小喜子愣了一下,迅速跑开了。
执盈无心理会这些,冲卫玄驹一伸手,开口说道。“剩下的那几封信呢?给我!”苍白的脸因怒气晕上些许丽色。
“你是说这几封?说个理由给朕听,为什么要给你?”信被他抓在手里,牢牢的。任凭执盈用力,依然无法抢走。
“理由?真可笑!这是阿骏写给我的信,不属于皇帝陛下所有。这理由如何?够充分吗?”
“天下尽归朕所有。别说一封信,就算是其它的什么,除非朕放手,否则,想不属于朕都难!”他望着执盈,用一个男人的语气,隐约道出心事。欲_望置于眸底,亮出一片星芒。
别人眼中的神采,不是她需要参详的内容。她将之自动过滤掉,淡然开口。“那么皇帝陛下不愿放手于小女子的信,也是天下吗?”执盈抓信的手,暗自加力。
她的神情,她的反应,激怒了卫玄驹。“是又怎样?难道你还争得过朕?”他暗自发狠,施力于信。
信,难以负荷两个人的执着,断成两截。随即,他抢过执盈手里的,和自己手中的放在一起,撕个粉碎,抛于风中。任之舞动残片,缓缓飞坠。
“属于朕的,谁也抢不走!!你……”执盈眼中的疏离,让他无法继续说下去。
“信,不看也罢!我直接去找阿骏,大家反到便利许多,何必在这里讨嫌受气!!”说完,执盈向外走去。
执盈没走几步,腰间一紧,毫无预警地被卫玄驹一把扯了回来。“谁准你走了?!你以为没有朕的许可,就能走出这层层宫门吗?”他声音低沉,略显沙哑。口鼻之间的气息在执盈颈间,凌乱地徘徊着。
他不想再伪装下去了,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女人,对他而言,向来是任他索取的、床第间婉转承欢的躯体罢了。他既不长情,也不专情,甚至有些寡情。但他承认,独对她不同。
或许是因为那一剑,或许不是,他有了前所未有的悸动。让他不想简单的要了她,随便给她个名份。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全部的她。为此,他一直压抑着情绪,不敢表露太多。从没试过如此渴望着一个人,进而放低身段,希求得到她的心。可她毫无知觉,口里心里念的始终是别人。那,他就让她恢复知觉。心动念起,他的气息更加凌乱。脉搏早情绪一步,开始兴风作浪。
原来,男人的眸子也是可以如水的,如海水一般,异彩纷呈,瑰丽万分。情绪激荡着情绪。眸内,一阵阵惊涛迭起,让欲_望逐级外放,即使是最迟钝的女子也会感觉得到。
执盈有所察觉,急欲挣脱。几番拉扯推挡之后,胸口伤处隐隐作痛,挣所显得力不从心。她咬紧下唇,不愿放弃渐趋无效的抵抗。皇帝陛下一定是中了邪,他此刻的神情,比传说中的狼妖还可怕。她要趁他没疯透之前,彻底的逃掉。努力的人,会令月神垂怜。终于,她挣脱出卫玄驹的钳制,向外跑去。身后,不知是打翻了什么,亦或是踢翻了什么。管它的,反正皇宫的一切又不属于她。她只需跑,跑,跑……
人,果然任何时候都不能抛弃善念。三步,仅仅三步。她的手臂被人从后方捉住,猛地回拽,她毫不受控地倒向身后那人的怀里。痛,终于自胸口漫延至唇畔,她不禁蹙紧眉头,低声呻_吟着。
卫玄驹因此松了手。眼中艳焰稍敛,一脸关切地问道。“怎么?难道是伤口裂开了?让朕看看。”不待执盈回答,他直接伸手检查起来。
执盈顿觉颈间一松,双肩着风。仓惶之下,捂住领口,随即挥了一掌。
“啪 ̄ ̄”一切尽归沉默。
天际,电光闪过,雷声轰响。
门口,宜妃站在那里,不知道来了多久。雷声再次响起,她身形为之一震,水眸流转,面上浮笑,向内走去。笑声先人形一步到达,算是给仍在僵立的两个人提个醒。执盈冷着脸欲向外走,宜妃拦住了她。
“圣女别走嘛,刚才的事我都看见了。其实今天这事谁也不怪。你许给了忠烈王,皇上虽然嘴上没说,但在心里拿你当自家妹子一样疼爱。男人嘛,表达关心都比较直接,一时忘了男女之防,也没什么。”宜妃音啭黄鹂,让人如沐春风。执盈斜睨了一眼,虽不太信,但面色已和缓不少。
不待卫玄驹开口,宜妃抢先说道。“皇上,就算您担心自家人的身体,也得顾虑一下圣女的感受嘛。您这么鲁莽,也难怪圣女生气。”说完,她用女人看女人的方式上下打量着执盈。“圣女这张清秀可人的小脸,还真是我见犹怜呢。”
她指节微弯,在执盈的脸颊上轻轻划过。戴着戒指的那根手指,突然有点不自然的抽动。但只是稍稍停了一下,宜妃猛地将手抽回。
“前些日子你去找忠烈王,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居然舍得让你回来。我若是他呀,一定把你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剩,然后再咂咂嘴好好回味呢。”语毕,一室默然。
风动窗棂,雷声连片响过之后,天地静黑。蓦地,一道闪电划过,漫无所知的雨滴落在地上,逐渐壮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