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似海】  第八章 此身生死且由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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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最早或许是块有生命的铁。自淬火之日起,操控在别人手中,肆意更改着世间的生死。
    乌梢始料不及,无法回护,只能任由那箭挟着尖啸,越空而过。落点,一声惨叫,比预期响得更快。倒下的不是执盈,而是一名陌生男子。他原本藏匿于树上,待情况有变时伺机动手。谁知动手之时,便是他离魂之日。穿胸的一箭,几乎破身而出。那一瞬间,离执盈仅差半寸。
    好浓重的杀气,好凌厉的箭,执盈抬头望向皇帝。此刻,皇帝正接过侍从递来的锦巾,闲适的擦拭着双手,神色如常。或许是自己多心?执盈暗自压下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
    “把剩下的几个山贼带回去,朕将亲自细审。”卫玄驹吩咐着。一抹煞气自眉间,隐入深瞳,渐消散得无形无踪。地上,几具失去生命为依托的躯体,徒留一片血色的狼籍。无法预知是幸或不幸,几个被俘的人,一脸的绝望。
    乌梢不语,回望那男子曾隐身的树。树冠广阔,严丝合缝,密实得象一把撑向苍穹的绿伞。即使是倾泄如灾的阳光,也难以入内一窥端倪。如此看来,那箭分明是。。。。
    卫玄驹身边侍从很多,位置有定,一时很难靠近。窥了个机会,乌梢走到卫玄驹身旁,低声说道。“皇帝陛下,身手惊人,布局缜密,令我感佩不已。在贼人尚未现身之时,便已洞察先机,预结死亡之网,任贼人自行跳入。此等远见,决非我所能及。若非如此,圣女必难逃劫数。作为一族之长,唯有代圣女言谢了。”
    “身手?谈不上。不过是雕虫小技,唯哂一笑罢了。国师过誉,反让朕愧不敢领。”卫玄驹从容答道。布局?局还没开始布,这群自称是山贼的家伙就已经跳了出来,实在是让他惊喜。可惜,可惜,只差一点。。。“至于侥幸救了圣女,是天意,亦是她的造化,更是朕的容幸。这种份内之事,国师不必挂怀。”他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看出了破绽,但又能奈他何?暗讽?他挑眉,如挑衅。乌梢嘿然一笑,暂不开口。
    “怎么?国师默不作声,于此事莫非还有疑意?不妨说来听听?”他笑,山拢灿影,他仍笑得风清云淡。
    “有些事,于聪明人只需一个眼神就已足够。何必伤神劳言?彼此心照即可。您说是吗?皇帝陛下。”她笑,日正高悬,她仍笑得寒意陡现。
    “哦?“卫玄驹不以为意,随口应着。“可惜,有些事只适合放在心里。宣诸于口,招祸时莫怪他人。”虽然有野心的女人,一贯言行谨慎。但,适当的警告,还是必要的。
    警告有时候,也需要心意相通。乌梢敛笑,垂目,低声。“圣女若无疾早夭,决非吉兆,望陛下三思。”她的计划甫定,岂容他人破坏?卫玄驹仍笑,并未看向乌梢。一路,无言。
    远处,群鸟乍起,悄落,拢翅,收声。拢翠山渐复宁静。
    地牢。
    空气中,有些消散不开的血腥味,焦糊的皮肉味以及濒于死亡的地狱味。在这里,自由是源于另一世界的想象。想逃出生天,不过是试图蜷缩在刑架角落里,躲避另一轮折磨的奢念罢了。
    不怕死的人,未必熬得过开口前无休止的酷刑。终于,有人让这生不如死的折磨有了结果。
    “我们本是扶木国的兵卒,国破之时因不愿受降,随李将军逃出。前日,接到飞鸽传信,告之圣女这几日必途经于此,要我们伺机动手。我们原想掳走圣女,以此相胁,使朝廷不能对我们贸然动手。趁机蓄积力量,以图东山再起。谁知。。。竟然一败涂地。”此人奄奄一息,气若游丝。他不求苟活,只求速死。
    “还有呢?除此之外,难道没有别的计划?”有经验的狱卒,不仅是用刑高手,也精于观察。此时的犯人濒于崩溃边缘,完全不打自招,但,既然招,就得招得彻底。何况,隔壁密室里还有位神秘的贵客听审。
    “保留秘密要付出的代价,你能承受得起吗?”念随手动,狱卒抖了抖手里的刑具,用声音刺激犯人脆弱的神经。
    犯人面皮剧烈的抖动,象是在进行一番痛苦的挣扎。片刻,终于再次开口。“原计划此次一击不中,待三日后再动手。那时圣女举行祭天仪式完毕,返宫途中防备松懈,正是下手的好时机。李将军吩咐,实在抓不住圣女,就趁乱除掉她。这样信徒们必定对朝廷不满,到时再伺机于人群中挑拨。人心一乱,我们所图之事也大有希望。除此之外,我真的。。。没什么可招的。求求你们,杀了我吧。”他乞求着。
    密室里的贵客,突然站起身。“此人,暂时留他一命,自有大用。”吩咐完,不理僵立在旁的其它人,迳自走到密室外。
    三日后,圣坛。
    月神未赐福之前,世间的一切都如常进行。唯一异常的是,祈福的人今天格外认真。以至于卫玄驹不停地望着日影倾斜的方向,推算时间。终于,执盈拿起弯刀刺破手指,向圣杯里滴血。卫玄驹暗自吁了口气,这是祈福的最后一项,以血为祭,祈求月神的庇佑。之前的若干次,执盈只是应景虚划一下,这次则是例外。
    例外之后,还是例外。循例,她应该以此酒敬天,至少不应该递到他眼前。酒漾幽莹,微泛琥珀光。血色散乱,一如没有头绪,纠结不开的红线,在圣杯里荡至虚无。卫玄驹不接,微怔,何意?以目相询。
    或许离得近了,看得久了。他赫然发现,执盈睫影斜长,眸色曜黑,转动间异彩流动。如凝成笑意的阳光,让人眩惑。
    执盈噙笑不语,圣杯举过头顶。这本是敬天的酒,如今却要敬他?他就是天,她代表月神敬他,如天?卫玄驹心有所悟,眸藏惊喜,静面无波,接过圣杯,一饮而尽。
    醇香入口,如丝绸般由喉管滑过,涓滴至胃,初辣后暖。品至无味,有些许艳丽的血气,回溯。他望着执盈,眼中有些许轻柔。她仍笑,眉妩目灿,让他略生半分的醉。心浪,微涌。
    她如此乖巧,留之?他暗自踌躇,有些动摇。片刻,他摇头,轻叹。鱼跃彩虹,女祸必生。女祸。。。。。
    执盈转身,因此错过了卫玄驹看她的眼神。
    “你象家人一样的对他,他自然也如家人一般对你。回去的时候试试,怎么样?”这是阿骏的话,她记得很清楚,正在试。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一切都在回宫的路上,发生。侍从殒命,御辇落地,似乎都在瞬间完成的。场面很混乱,乌梢被隔得远远的,远的只能见证这一切发生,却无从阻止。这正是他想要的,卫玄驹得意着。
    圣女可杀,不可劫。这是他命那人传的讯息,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部分。没想到招供的那人,居然以自己的方式联络到这么多的逆匪。自己以万乘之尊,也身陷险境,纵然对圣女回护不及,绝对有情可原。事后,自可将仇恨转嫁于那批残逆乱匪身上。到时候,不用他动手,那些狂热的信徒们自会展开复仇行动。这么完美的计划,哪怕睿智如骏弟,也不会看出破绽。
    借刀杀人,是他的最爱。预言?让它见鬼去吧。女祸?他嘿然一笑,女祸不及人谋。他要亲睹,她由生到死的每一个细节。
    当剑袭来的时候,执盈的手被卫玄驹牢牢攥住。他,不会让她有任何机会脱身。
    遗憾的是,世上没有任何计划可以绝对完美。剑,在执盈身前转了方向,直刺卫玄驹。变生肘腋,他措手不及,无法躲避。他终于明白那人死前,为什么笑得那么诡异。现在明白这些已经太迟了,他仿佛可以预知,他在人世间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将是剑刺入身体后,血花溅在地上的声音。
    他没来得及体会疼痛,就被人猛推了一下。怎么是她?执盈?卫玄驹呆立当场。剑毫不意外地,穿透了执盈的身体。血一点点的自剑身滴下,随风飞坠,如瓣瓣落花,堆叠成一地绯色的哀愁。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替自己承受这一剑?卫玄驹心间电闪雷鸣,转瞬大雨瓢泼起来,冲毁了一道道精筑的堤坝。他的心无法再坚硬,对她。
    没命中目标,仗剑的人想抽剑再刺。执盈不容这人反悔,忍痛猛地上前一步。他是阿骏的皇兄,是阿骏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她不能看着他死。
    她把手伸向发间弯月形的头饰,拨弄了一下,顺势一挥。那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弯刀,为历代圣女护身之物,是不传之秘。刃,薄如蝉翼。在阳光下,闪着月亮般温柔的光辉。
    温柔也是致命的,只是,不易被人察觉而已。月辉,倾泻如练,瞬间消失于无形。这一刀,执盈练了十二年,本为乌梢而练。这是人生落幕前最后一击,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招式。那人无从反应,无法置信,无可奈何,生命,自躯体倒下时终结。
    人,在接近死亡的那刻,最无畏。执盈突然很想笑。
    笑意僵在执盈眼底,无法扩散。天地开始旋转,乾坤正在扭曲。她的身体瞬间轻了起来,象一只失翼的蝴蝶。试图在风中独舞,却无助成抓不住春天的叶子。挣扎着不肯落下,却偏偏要落下。
    血一味的流着,失去章法。及腰的长发浸在血里,看起来,了无生机。她感觉不到痛。指尖触到的一点温热,却让她留恋。
    “好冷。。”她叹息般呻_吟。
    阳光离她越来越远,她试图看清渐渐模糊的一切,眼睛睁得很无力。象是有谁将她抱起,她勉强让眼睛的焦距集中,是卫玄驹。他很小心,很小心,仿佛稍一用力弄疼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他眼眸晶亮,脸上全无血色,双唇也不自然的抖动。她笑,轻声道:“其实,皇帝。。。陛下。。刚才是想让我。。。死。。吧。”她于生死边缘徘徊了十二年,判断从未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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