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藕香残玉簟秋  第二回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14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荣老太太又拉过宋端的手,放在手心里摩挲了两摩挲,方问道:“你大舅母可有给你安排了住处?”,没待宋端答话,又自顾地自言自语着:“我常日呆在在这偏院儿,也没到前院里去过,听闻二夫人前几日一直在置办你们的住处,不晓得忙好了没有。”。
    语毕,抬面慈爱地端视宋端的面目,半晌低轻轻地舒声了句“跟你母亲模样,是这般一个模子铸出的!”,声音很小,不过就近的秋嬷嬷和宋端听见了。
    秋嬷嬷见老太太眼眶子忽地又长出了红,赶忙笑着转身看向一旁立着的楚成玉,半说笑半认真的语气,洪声道:“玉哥儿,回去了告了你母亲,就说端哥儿日后吃住皆在老太太处了,本来接端哥儿过来也是陪老太太的,两下的方便。”。
    宋端闻着秋嬷嬷这话,心里倒放心了不少,可转念又想,现在是大舅舅当家,如此安排只怕大舅舅心里会不适。
    楚成玉只笑看着老太太并宋端,好一会子才说:“只怕外头人会说咱们家里不周到,竟不给端儿弟弟个独处,还要淘烦祖母,况瑞哥哥还在祖母这儿住着呢。”。
    “瑞哥哥?”宋端暗道,“这是谁?为何不是跟大舅舅们一齐从长安府邸来此处的,想必从小就跟在外祖母身旁养着的”。
    “我瞧着,你是那股好奇劲儿犯了,心血来潮想给自己找个玩伴并住着!”老太太睥睨着眼,佯装不满地嗔怨,嘴角又没瞒住,揣着半丝笑儿。
    相见欢,畅聊得久了些,竟忘了时间,通传的奴仆跑了两三遭一行人才缓至大厅用膳。
    话说,等老太太并着宋端和楚成玉两人来至大厅时大圆饭席上已经围满了人。众人瞧着老太太来了,皆亲热地唤着“祖母”“母亲”等语起身,热烈烈地簇了过来。
    老太太一时间目不完众人,只得拣了一两个哥儿姐儿的脸面堆笑道了几声“好”方罢,又摔过头去关切地看了两看楚谨并王夫人,一手各执了他二人的手,笑吟吟:“没想到你两个都消瘦了,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一时众人随了老太太入席告了坐。周旁侍立着四五个着粉衣的婢女,皆是垂手侍立,和风吹动方木柱上绑着的白帘,四下阒静。
    仅平常膳饮,不消赘叙,若是硬要提一两笔,那便是小儿郎的新奇兴头儿——话说这宋端挨着老太太身旁坐,旁边又是一个青衣的少年郎,眉目清秀,脸见方,天庭饱满,甚是爽目悦心的。
    宋端席上落座时就想到了,这方是楚成玉适才提过的“瑞哥哥”了。不知是第一次见面的缘故,还是其他因由,坐楚舟瑞身边宋端竟觉得害羞,面皮红过几阵。大冬天,耳尖落上热辣辣的灼烧。
    坐宋端正对梳总角的楚砚芷扯着二夫人的袖子,指着宋端道:“瞧,端哥哥脸红了。”。
    二夫人看宋端越发不好意思,怕楚谨怪罪自己没教好女儿,自个儿脸上的颜色也沉沉的,心里怪楚砚芷不懂事。
    宋端硬着头皮抬面,见众目皆视着他,他干干咧嘴笑,朝楚舟瑞摔头,眉开眼笑:“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话语落,席上一片欢笑。
    楚舟瑞方正襟危坐,仔仔细细瞧了两瞧新来的这个弟弟,半晌才道:“这真是‘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啊,初见略瞥,是‘初极狭,才通人’的过得去的无可无不可;正视端详,又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且惊且喜,倒有种久别作重逢的相欢。”。
    老太太见他二人投机,在一旁瞧着也欢喜。待饭罢,撤了饭肴汤羹,厅内大家纷纷告了坐,上了茶,一时无人语,是家人相坐灯火可亲的天伦乐,老太太方对王夫人道:“端哥儿的住处不用另做安排了,我的偏院虽说已有了个瑞哥儿,倒仍旧宽敞,房间也多,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腾了一处给端哥儿住了去了,你只另带了端哥儿从新买的小子丫头里挑拣一两个他看着喜欢的服侍他就够了。”。
    王夫人在宋端住处这件事上本来就是短了理的,心里惭愧。虽说听老太太这般安排理该阻止阻止表示出一个亲舅母对远来的外甥欢迎应得亲自操办,可是现在她却开不了口,因为自己手下人失职没给宋端留出屋子来。
    王夫人只点点头,问宋端何时挑人,又说今日天已晚了,明儿个再挑也罢。始终不敢视楚谨的脸色。
    夜里又雨了场雪,窗纸上染着一晕毛糙糙橘红色的烛光,二夫人跪在床边给楚谨洗脚,娇羞的脸在红橙橙的烛光里更加柔媚。
    楚谨抬手将二夫人耳旁的一撮发丝捻住绕到了耳后,然后用拇指摩挲起她的侧颜,轻声细语:“这些日子苦了琴儿了”。
    二夫人闻言,抬头眼波凌凌,却绷着嘴摇摇头。
    洗完脚,二夫人唤来杏儿把水端出去倒掉,她立在一旁见杏儿进来端水,眼睛里瞧着楚谨多看了两眼杏儿,心内嗤了一嗤。待杏儿出了去,她才醋味儿地嗔了句:“老爷可还看些甚,杏儿都已出去了,门都已关上了,老爷还痴痴地盯着门板儿作甚”。
    楚谨闻她如此一说,笑了一笑,坐在床上抬目瞧着她打趣道:“琴儿倒吃起了醋,我不过觉得杏儿这丫头越发水灵,不觉多看了两眼,只怪琴儿教养奴才得力,长得都跟你一个气儿的。”。
    二夫人虽闻此言,心中并无半分释怀的,可面皮上却柔柔莞笑,移步至床边坐下,却又换上一脸凄哀心伤的样子,语气净是心酸:“这转眼又是新年了,为何枫哥儿此次没和老爷一同回来?自从他四岁那年把他过继给他二叔家,我每年只有过年才见他一回,他到底是我的心头肉啊!”。
    楚谨瞧她这样,反倒面色难看了,冷冷看了她一眼,刺了句:“当年二弟明明点名要的瑞儿,你却硬生生从中作梗,如今又这般模样,自讨的罢了!”。
    二夫人闻楚谨如此说,心中顿感万分的委屈,倔着脾气扭着头倚在床栏上哭,竟不言一字。
    等楚谨穿衣下床,她才慌了神,忙拉住楚谨的衣袖,好言语讨乖。
    楚谨一时气头上,摔了袖子径直走向门,临出门,冷冷撂了一大句:“我看琴儿快忘了自己的本分了,是前几日帮着夫人打理家务累着了吧,这几日便在房里静养着,枫儿我自会派人去接了回来,可是总得是年后的事了,毕竟在二弟名下养着!”。
    长廊曲折,廊上挂着书写“楚”字的油纸灯笼,在风里曳曳然,假山上的植株、庭院里的梅花竹丛皆皆在风里呼出沙沙声。
    长夜里的事,雪落了又停,茶凉了又添,灯熄了又添油加芯。
    散着步散着步,楚谨就走到了偏院的门口,从脚下的碎石道上举步踏上石阶,敲了两响门,是窗含来开的门。
    “老爷?”窗含瞧着门外立的人,天大晚的见着楚谨,有些意外。
    “少爷休息了?”楚谨说着往里走。
    “没,少爷还在书房里看书呢,”窗含说,“不过老夫人和端少爷休息了。”。
    “嗯”
    “少爷也才和端少爷耍完,又忙着看书。”窗含讨好地笑,小步走在楚谨身边引以为豪的说。
    “你家少爷幸得了你们几个小子丫头的,”楚谨说着,别过头去笑看窗含,“生怕我不知道他勤快。”。
    窗含心里的小心思被看破,只作挠头笑笑。
    “端哥儿这么晚找他瑞哥哥玩,看来他两人倒是投缘啊”楚谨打听的意味,看了一看窗含。
    窗含听他老爷如此说,又想起适才的事,禁没憋住,笑了起来。
    楚谨倒生了兴趣,问何故,窗含便道了其中的缘故。
    楚谨推门进入时,楚舟瑞正伏案疾书写着些什么,闻听木门被推响,以为是窗含哥儿几个,也没抬头,只道了句“茶放一旁,你们早些歇了罢”。
    “你也早歇了罢”楚谨走近,心疼的轻声了句。
    楚舟瑞这才知道自己猜错了人,忙恭敬起身向楚谨告了礼,方又问道:“父亲怎的还没歇息?”。
    “不困,便散了会子步,到了你祖母这儿,遂来瞧瞧你。”
    楚谨走过去拣起楚舟瑞几案上的文章,视了一视,笑着点了点头,复问道:“瑞儿觉得荀子这篇《劝学》中那句最好?”。
    楚舟瑞想了想,答道“儿自觉‘嗟尔君子,无恒安息。’较好”,顿了顿复言,“用‘较好’是觉得凡事都达不了个‘最’字,兴许是受了‘盈满则亏’的思想。又因刚才端弟弟说,文中‘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这句好,我也觉这句好,便觉得两句都好。”。
    楚谨默默听着,良久,方点点头,看着面前的楚舟瑞,轻轻说:“这些年是父亲疏忽瑞儿了,幸而瑞儿达理,也无需父亲多言的。”。
    夜渐深,无他事述。只说这夜宋端来楚舟瑞书房里不知发生了何趣事,待明日再言。又有新年渐近,却发生了一桩大事,似是蜀地来的一封书信。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