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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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周围如夜色一般黑暗,风啸声折磨着我的耳朵。极速坠落,仿佛没有终点,突然只觉得脸被什么划破了,紧接着是手,腿,黑暗如利刃般划过我的全身,好痛!螣蛇呢?这儿是哪里?!
突然,只觉得喉咙被割破了,血突突地流了出来,发不出声音,我本能地捂着喉咙,大量的鲜血。前所未有的恐惧,我要死了吗?
只听到巨大的轰隆声,有什么在接近我。
“七月!”
心中一震,是螣蛇的声音,他醒了!很快被他抱住。可是仍旧在下落,仿佛被吸入了黑洞,无法逃脱!
不行了,我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轻飘飘的,手无力地搭在螣蛇身上。此刻,却是平静了。
连日的焦躁与不安,全都消失了。
终于平静了。
一声怒吼。
只觉得自己趴在一处冰凉的地方,速度极快,不再下落。
洞口有光,昏黄的,如夕阳一般。没有多少意识了,我只知道身下是熟悉的,螣蛇的鳞片。一条通体黝黑,一条与天同大的黑龙穿过了层层叠叠的天际。
螣蛇说的没错,他真的很大,难以形容的巨大。
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我喜欢的草原,湿漉漉的气息,和洁白无瑕的云壤。
燥热的夏天,蝉鸣声声。
操场上有人在踢球,烈日当空,他们不热吗。
飞来的足球停留在我脚边。
懒得去捡,我穿着奶奶做的白色碎花裙,有些短。
他们在叫我把球踢过去。
没办法,谁叫我恰好路过呢?
低下头,一声滴答,紧接着又是一声,清脆的滴答。
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我困惑地抹了一下鼻子,我流鼻血了?
起身时,周围的人都消失了。
静谧,这儿是梦吗?
是梦,因为我又看到原音了。
白色的上衣,他正温柔地笑。
我死了吗?
我不会让你死,七月。
为什么?
来找我。
仿佛睡了很久,很久。很累,但是不痛。
有花的香味,淡淡的,难以捉摸。
温柔的吻,熟悉的胸口。
青草如摇篮般舒适,让人不想醒来。
“开花了。”
躺在螣蛇的臂弯下,被花海淹没,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在微风中荡漾。
“我好困。”
螣蛇的手轻轻遮住我的眼睛,他说道,“睡吧,七月,安心睡吧,我在你身边。”
再次醒来时,入眼的是有些眼熟的地图,与初次来幻想界时,看到的一样。发了会儿呆,头有些晕。
那伶俐的小丫头枭长着大大的眼睛,惊讶时的模样有些傻得可爱,她趴到我身边,喊道,“天啊,您总算是醒来了。”
是啊,连我自己都感觉的到,我睡了很长时间。可听到枭说出那个数字时,我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三十天。
可怕,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在浴池里泡了会儿,还是觉得恹恹欲睡。趴在池子边小憩了片刻,只觉得背上痒痒的,肌肤比我的意识先一步感知到了来者。
“睡醒了吗?”
“还觉得困。”
“没事,想睡就继续睡吧。”
躺在螣蛇怀里,我问道,“你没事了吗?”
“当然。”
“你做梦了吗?”
“嗯,深黑的池水,你见过对吧。”
“是啊,非常黑,可是并不让人害怕。”
又想睡了,眼睛睁不开。
“休息吧,七月。”
我的生活作息一向是很规律的,至少工作前是的,从不熬夜,也绝不早起。为了早上多睡一会儿,省吃俭用都要花高昂的租金住在公司附近。可是后来慢慢地不那么规律了,冲破自己修筑的樊篱,放纵起来,真是快乐极了。原来,一向极其自律,循规蹈矩的林七月,也有这样的一面。
彻彻底底清醒时,耳边有鸟鸣声。不再是宽敞的有些离谱的居室,反而是充满了古色古香的朴素厢房,开着的窗外有树有花,还有水流的声音。
入眼的女子那天生带着笑意的眼睛清澈,明亮,仿佛有星星一样。她轻轻地将我扶起来,说道,“我的天,你总算醒了。”
是离兑,见过一次就肯定不会忘记的绝色美女。
“我,我在哪儿?”
“在上善大学里,泽甫大人正在授课。”
洗澡的时候看了眼镜子,我脖子上有一道很浅的伤口,想起那深渊一般的地方,还是心有余悸。不想穿裙子,我穿着鹅黄色的衣衫长裤,还有一双舒适的布鞋,跟着离兑出去逛逛。
仿佛森之界永远都是春天,气候宜人,热闹的大学里人流如梭。突然有些好奇,央求离兑带我去听一听泽甫在讲什么。
非常大的教室。是的,类似于大学的阶梯教室,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我和离兑坐在最后面,听泽甫正在讲我们那个世界的历史,讲改革,讲治国之道。
离兑托着下巴,崇拜地看着泽甫,她小声告诉我说,“泽甫大人游历远方时,做过官呢。”
“是吗?什么官,现在的公务员可都得考试的。”
离兑悄悄摸摸笑了,说,“是三百多年前的官。”
那应该是晋朝了。说来晋朝历史并不长,前后只经历了两代帝王,也就六十多年。但是,开国皇帝晋元帝却非常有名,他勤政爱民,减免税负,行休养生息之道,终于使得经历了几十年战乱的国家重新获得了生机。只可惜他的后代昏庸无道,之后发生了政变,晋朝匆匆灭亡。
怪不得森之界上下都充满了晋朝的气息,泽甫应该是非常喜欢那个时代的。
结束了授课,泽甫青衫素雅,手持一把折扇走了过来,他问,“七月,好些了吗?”
“好多了,我没事,就是困,多睡了几天。”
“你可是醒了,螣蛇都等得快爆炸了,天天来问我你何时才能醒。”
说到螣蛇,他人呢?
离兑仿佛看得出我的疑惑,她说“一会儿就回来,他去朱雀大人那儿了。”
泽甫又说,“离兑,你带七月出去吃点东西,她肯定饿了。”
在热闹的城里,当我看到望重楼时,竟然有一丝恍惚,和那个望重楼一模一样的招牌。上了楼,喝了会儿茶,首先端上来的是眼熟的桃花包子。
咬了一口,我终于明白那天螣蛇说的话了。
桃花包子外形似桃,里面的馅料是桃花蜜馅,香气扑鼻。肉眼可见的新鲜花瓣,嚼起来没有涩味,十分的好吃。比之蔡长树的那家望重楼,简直是云泥之别。
一口气吃了两个,离兑怕我噎着,喂我喝了两口茶。
“我妈做的桃花包也好吃,下次我带你去吃。”
“你们家住哪里呀?”
“城外三十里,普竹桃林就是我的家。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们都住在那儿。”离兑想了一下,说,“对了,我大哥若是在家,你可就有口福了。”
“不是眼福吗?”
离兑闻言捂着嘴笑道,“有口福,也有眼福,我大哥可是有五界最厉害的手艺,当然,他本人也是我们家最好看的。”
最好看?真是难以想象比离兑还好看的人究竟要美成什么样。
“有多好看有多好看?”
“向他求婚的姑娘多如牛毛,我们家门槛都快被踏烂了。”
“我也要去踏你们家门槛。”
这时,突然觉得脖子后面一凉。
“你去凑什么热闹?”
螣蛇黑着脸落座,说道,“离兑,你大哥回来了?”
“嗯。”
“改天我去找他喝酒。”
“你还喝酒!”我一听,有些生气地说,“不准喝了!”
螣蛇看了眼离兑,离兑非常懂事地先走了。
默默地喝了杯茶,螣蛇叹了口气,说,“别生气,七月,上次是我疏忽了。”
“……”
“其实我没事,虽然酒是毒,但我再睡两天就好了。”
“什么没事,那天你都凉了!”
“七月,凉了才说明没事了。我们龙是冷血动物,你看?”
说着螣蛇将我的手拉过去贴在他脸上,确实体温要低些。
“你又不说,害我们操心。”
螣蛇笑了起来,他靠近我,亲了一下我的眉头,“对不起,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那就好我真的很害怕,怕你不会再醒了。”
“……对不起。”
吃了点东西,螣蛇带我在街上走走,活动一下,一口气睡了那么多天,四肢都感觉僵硬了。不得不感叹,森之界的人真多啊,犹如我们的中心步行街,每天人都多的不得了。
“泽甫鼓励臣民生孩子,而且他们出生率高。”
“那你们呢?”
“龙很稀少的,而且能熬过成年的龙也不多。”
怪不得山之界总感觉空荡荡的。
“什么叫熬过成年的龙也不多?”
螣蛇看了眼我脖子上的伤,说道,“记得那天坠落的地方吗?”
“就那个黑洞一样的地方?”
“那是荒通往虚无之境的深渊之眼,龙在成年之时经过的最后一次考验,就是穿越那里。”
“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快快乐乐成年不好吗?”
螣蛇哈哈笑道,“傻瓜,你有没有发现王悔的鳞片和我的不一样?”
回想起来,王悔的鳞确实是软软的,螣蛇的则不同,坚硬如铁,就连子弹都无法穿透。
“不经过历练,就不能拥有刀枪不入的鳞甲。这是龙必须经过的考验,快乐当然好,可成长注定要伴随伤痛。”
好久没有见到霜霄了,很明显他还记得我,抱着他的脑袋,盯着他黑亮的眼睛,心情愉悦。
并没有飞天,只是慢悠悠出了城,一路风景如画。
“对了,你知道朱厌是饕餮吗?”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饕餮不是很可怕的吗?”
螣蛇歪着脑袋,说,“他们在战场上确实可怕,因为疯狂,不要命。可是正常状态下,也就那样吧,说着说着,毫无准备就捅你一刀,或者上一秒投降了,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断你的脖子。”
“……”天啊,原来朱厌这么可怕吗??
“放心,朱厌不一样了。”螣蛇笑道,“你们人间也并不都是坏处,他在那里反而变得有人性了。饕餮希望自己单纯的善或者单纯的恶,但他们又做不到,也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去了人间,反而释然了。因为人类都是复杂的,并且坦然地接受了这种复杂。”
“……这里的人们不复杂吗?”
螣蛇说道,“怎么可能不,这里的坏人,恶人,死变态也同样多。所以饕餮对我们充满敌意。”
“不太懂。”
“不需要懂,最好离得远远的。”
一边散步,一边来到了丛林深处,入眼是一片竹林,与螣蛇下马前行,走了会儿,只见一条溪流,有一穿着灰色麻布衫,带着斗笠的人正在垂钓。翛翛木叶下,很是幽静。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巽己。惊为天人来形容他一点都不过。与想象中不太一样,虽然很美,却不像鸦一样带着阴柔之气,巽已只回头看了一眼螣蛇,他说道“来喝酒?”
“路过,散散步。”
巽己的身高和螣蛇差不多,他起身走了过来,看了看我,说道,“离兑呢?”
“她还没下班吧。”
“……”
螣蛇搂着我大笑,过了三秒本来一脸严肃的巽己也跟着笑了。
“你别装模作样了,我们七月胆子很小的。”
只见巽己突然变了个人一样,笑眯眯地要跟我握手,“不装清高,怎么拒绝来求亲的人啊!”
还以为是个出尘的仙人,没想到是螣蛇的损友。
顺着溪流又走了会儿,终于豁然开朗,溪流变成了瀑布,那山谷中,开满了桃花,放眼望去,如云霞一般壮观。一脸痴呆地跟着螣蛇下了山谷,置身桃林中,飞花悠然,遍地皆花。这哪里是世外桃源,桃源亦有俗音,这里则有仙气,不是一般人居住的地方。
几间茅草屋,桃花树下摆了桌子,三盅桃花酒。
一口喝干饮尽,总觉得自己快成仙了。真是名副其实唇齿留香回味无穷。巽己又给我满了一盅,说,“你别急,我这儿的酒够多。”
螣蛇摸我头发,说道,“她不懂品酒,当水在喝,不管她。”
莫名其妙,这酒是好喝,可也不一定非要品啊,觉得好,多喝几大碗以表敬意不也挺好吗?
“那天你化龙,可是五界都知晓了,天宫如何说?”
“有什么说的,他们也管不着。”
“你收敛些,现在情势复杂,还是注意一下。你去人间多,要小心他们。”
我不是聋子,虽然听了,却没插嘴问。
“……你见过穆习远没?”
心中一颤。
“嗯,不是简单的人,他与原音相识,那日他们聊了挺久。”
见我站起身,螣蛇看看我,说,“干嘛?”
“我也要见原音!”
巽己愣了下,说“他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除非被召见。不然你还没走到珠玑塔下,就会被苍龙杀死。”
“……原音身份这么厉害?”
“同时与朱雀苍龙,白虎,玄武,天际缔结契约的人当然厉害,他可谓是幻想界的霸主了。”
说实话,我确实惊呆了。
“螣蛇,你没告诉她啊。”
见螣蛇埋着头喝酒,巽己接着说,“幻想界十二君主,路无,鸦,赤鱬,泽甫,朱雀,螣蛇,苍龙,白虎,玄武,天际,原音。”
“这才十一个啊?”
巽己笑了一下,说,“还差我一个。”
巽己说要去准备晚饭时,我坐在树下发呆。原音这么厉害吗?想来,他以及与他缔结了契约的人占了十二君主一半,算是名副其实的大股东了,不仅仅是大股东,他还是董事长。
“想什么呢?”
“螣蛇,原音是怎么样的人?”
“……侵略性极强。”
“我不知道,在我印象里他就是个安静地能在图书馆看一整天书不分神的人。”
螣蛇叹了口气,将我拉到怀里,“这样的人,不可怕吗?”
“我并不觉得他可怕。”
“七月,现在的原音和你认识的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那我呢,我和从前的林七月,是一个人吗?”
螣蛇的吻带着桃花酒味,只听他说,“无论别人如何认为,七月,你就是你。”
Chapter25
晚上在巽己这儿吃了烤鱼,酒足饭饱跟着螣蛇回到了山界。
坐在平台上吹吹夜风,虽是夜晚,却没有月亮和星星,只是单纯的夜而已。
螣蛇洗了澡,只胯间围了一条纱布,一路滴着水,走了过来。
“你也体谅一下枭,打扫卫生很辛苦的。”
“好好好,我叫她多找几个同胞来帮忙。我不喜欢人多,所以这里人少,清净。”
“你也学学泽甫,鼓励臣民多生多养,人丁兴旺才有发展前途嘛。”
“……你以为是母鸡下蛋啊,说生就生。龙的孕育期很长的。”
“诶,如果说你和离兑要是生孩子,孩子是龙还是狐狸?”
螣蛇用力捏了捏我的脸,一把将我扑倒,“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和离兑有关系。”
“我打个比方而已。”
“说不准,可能是狐狸,也可能是龙。”
这也太随便了,完全是随机的吗?
“七月,你觉得人和龙会生出什么宝宝?是人还是龙?”
这我就没法回答了,既然狐狸和龙能生孩子,人和龙按道理应该也可以吧。至于宝宝是不是龙,就和性别一样完全是天意了吧。
思索间,衣服都被螣蛇解开了。我连忙拉住他的手,说,“别在这儿,大庭广众之下,不害臊吗?”
“怕什么,正常的繁殖活动,又不丢人,不是你叫我鼓励多生多养吗?总得做个表率吧。”
“谁要和你繁殖,瞎说。”
螣蛇愣了一下,说“七月,你不愿意吗?”
这还用问吗,我当然不愿意,万一有生殖隔离,生的孩子没有繁殖能力,岂不是害了他。
美好的气氛毁于一旦。
气鼓鼓地回到床上,螣蛇直愣愣看着天花板上的地图。我慢腾腾走过去,拉了一下他的手。
“我的心意你不明白吗?”
“……”
“算了,睡觉吧。”
“螣蛇,我……”
背过身去,螣蛇发脾气的时候还真的像个小孩子。默默躺了会,靠过去抱住螣蛇的胳膊,他还是即刻扭了过来,越抱越紧。
“螣蛇,上次我说我爱穆习远,可才多久就这样结束了。我怕自己是个对感情很随便的人,所以,你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至少让我在感情上,不会伤害你。”
“好,我等你的答案。”
次日醒来时螣蛇并不在,我问枭,我睡了多久,答曰,五天。
怎么回事,正常睡觉而已。怎么又是五天过去了?
肚子不饿,只随便吃了两口,冲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
正觉得无聊,想叫枭带我去山下的城里逛逛,突然,一向冷清的大殿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枭仿佛知道来者是谁,连忙跪伏在地上。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男人自带威严,他穿着白色的长袍,腰间系着挂坠,走路时脚下生风。
“跟我走。”
枭连忙抬起头,说道“苍龙大人,这位客人不能随意离开。”
只是被瞄了一眼,枭立刻被吓得瑟瑟发抖。这个人是苍龙?
“请说明来意。”
“你胆子还不小,不知天高地厚的异人!”
枭几乎是壮着胆子一般一边颤抖,一边再次说道,“您不能带走她!”
不等我反应,苍龙只是挥挥衣袖,便将枭甩了出去。我连忙扑上去,将撞得头破血流的小丫头扶好,“欺负弱小,你算什么十二君!”
苍龙冷笑着将我拽起来,说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妄自评断我?!”
我说道“只一言一行足矣,无论你是谁!”
那双冰冷的眼中流露出杀意。
“若不是原音大人召见,你此刻已经是死人了。”
苍龙松开手,示意侍卫将我钳制。我看了一眼枭,冲她摇头,别跟上来。
飞马驰骋,极速朝上层飞去,穿过山界的云层,来到了天宫界。即使拥有丰富的想象力,我仍旧被此刻的景象所惊呆了。这里竟然如未来都市一般,于天空中建造着一座现代都市,遍布天空的花园,悬浮着的湖水河流,透明的道路将造型各异的建筑物联通。位于最高处是一座极其高的型如兰花的塔。飞马降落在塔中端的停接台上,若不是此刻没有电梯,我几乎要认为这里是只属于想象的未来城市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脚下的平台是可以上升的,也不太像是升降机。
很快到最顶楼到了。一扇宽大的门缓缓开启,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段晶石做成的阶梯。苍龙命令手下放开我,他一把将我推进去,逐渐门闭合了。
拾阶而上,窗外的景色简直令人惊叹。走了大概有五分钟,来到一间极其宽敞的房间。陈设是黑白基调的简约风格,与人间的装饰一样。沙发,吊灯,甚至有音响,此刻响起的音乐,是巴赫的弥撒曲。
“七月,好久不见了。”
听到声音我还是颤抖一下,回过头去,刚洗了澡的男人穿着浴袍,正在擦头发。
笑起来有酒窝,带着些天真。
是原音,是他!
“你没有死?”
“应该说,我又活了。”原音走到吧台,“要喝酒吗?”
摇摇头,只见原音倒了一杯酒,走到了窗边。确切地说,不是窗,而是透明的玻璃墙。这里四面透明,毫无遮拦。
“我不懂,我去了你的葬礼,你确实……”
“七月,眼见未必是真。”
“那我面前的人,是原音吗?”
闻言笑了,原音走到我面前,他说道,“当然,当然是我,七月,真的很高兴再见到你。”
“但是我忘了很多事情,我甚至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我的记忆。”
“是你的,可也不是你的。”
“……”
原音拍拍我的肩,“等我几分钟,我带你去个地方。”
趁原音去换衣服,我尝了一口他倒的酒,是伏特加。
很快,原音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和牛仔裤,走了过来。
一起下了楼,在停接台上,上了一匹天马,朝城市的更上层飞去,穿过云层,便停了下来。原音下马,径直站在云上。
“别怕,虽然看不见,但其实是有地面的。”
我试了一下,能站稳。云层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水池,池中无水,却也不是空的,无法形容里面是什么,五彩斑斓,似有似无。
“七月,这就是幻想界的生命源头,炀池。所有的生灵死亡后都会经由这里进入轮回,再次重生。”原音说道,“对这里的人来说,没有真正意义的死亡,因为经过轮回,死去的人又会回到这个世界。虽然相貌一样,可并不能说,经过了轮回,还是同一个人。”
“我不明白。”
“拿游戏做比喻吧。炀池相当于重生点,重生的人本身会带有随机的属性,例如聪慧,或者愚钝,经历新的人生,成为一个完完全全崭新的生命,虽然他与前一世,再前一世的人起始点是一样的。懂了吗,这样的不停轮回,你不能认为是重生。”
这下我彻底明白了,比如一只鸟死去,进去轮回,再次诞生为一只看上去一模一样或者有些像的鸟,并不能就此认为这只鸟儿重生了。
这是幻想界的生死观,死亡不是终结,而是新的开始。
原音接着说道,“可是,生命却不能跳出固有的框架,就像螣蛇,即使轮回无数次,他都是螣蛇,而不会成为泽甫。但是每一个螣蛇都会不一样,现在的他爱你,或许轮回过后,他就不会爱你了。”
“……”
原音见我不说话,走近,说道,“你和他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他是个不错的人,龙族天生便强大,而螣蛇又是最为强大的一个。”
“原音,我不记得有些事情,是因为我也进去了炀池?”
说到这里,原音的笑容暗淡了,“七月,你曾经几乎快死了。为了救你,是我将你送去炀池的,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从来没有人进去过。你确实好了,但不再是从前的林七月了。”
脑中震荡,原音是什么意思??我曾经快死了??
“并不是重新诞生,你经历轮回后,直接从断点处,开始了新的,名为林七月的人生。性格变了,习惯变了。所以我说,你是林七月,也不是。”
“……可我不觉得自己变了。”
“你是相信自己所知晓的自己呢,还是相信别人所熟知的你?”
“原音,那你呢?”
“我和你一样,不过还是略有区别。”原音的声音毫无波澜,“我在死前保留了所有记忆,所以现在的我,从苏醒的那一刻,又重新经历了那些记忆,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在短短一天内,再一次经历了我的人生,从出生,到死的前一刻。所以我还是以前的原音。因为走同一条路,只能成为同一个人。”
“……”
不能接受,我不再是从前那个林七月了。
原音望着炀池,声音还是那样平淡,“从前的你坚毅,勇敢,热情,开朗,自律,自持,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让人不由自主追随,如太阳一般。现在呢?还觉得自己和从前一样吗?”
从前的我是那样的吗?听上去有些陌生,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曾经与朱雀,白虎,还有苍龙缔结契约的你,是幻想界的传说。你觉得,现在的林七月,还能做到吗?”
原音走近我,哀伤地说,“虽然长得一模一样,可你,真的不是林七月了。”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被从前的自己打败更令人沮丧的事情呢。
这时,只听见虚空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原音大人,朱雀来了。”
对话就此结束,原音又在池边站了会儿,上了马,“走吧,七月。”
再次回到停接平台,只见一个火红色的身影飞奔而来,扑到了原音怀中。
“你去哪儿了?!”
这个女子卷发披肩,脸上洋溢着笑容。
是她,那照片上的人,朱雀。
理都懒得理我,完全是陌生人。原音宠溺地摸摸朱雀的头发,说,“没事,走吧。螣蛇也来了?”
走了几步,便看到螣蛇正与苍龙面对面站着,只见螣蛇一脸愤怒地拽起苍龙的领子,说道,“别以为你是我叔叔,我就不敢打你!”
苍龙不为所动,反而冷笑了一声,“我是奉命行事,不把你支走,能把那异人带出来?”
此时,朱雀上前用力朝螣蛇背后拍了一巴掌,爽朗地笑道,“别生气啦,我找你去确实有事嘛。”
螣蛇看到我,连忙走上前来有些戒备地挡在我身前,原音只是淡淡笑了下,转身便走了。
“七月,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只是说了会儿话。”
“那我们走,我不喜欢天宫。”
刚要上马,我又折返回去,快步走向原音。
“原音!”
苍龙伸手挡住了我,只需要原音一个眼神,他便退到了一边。朱雀依偎着原音,这才打量了我一番。
“我知道你现在说话是很有分量的。”我停在原音面前,说道,“可不可以放了王悔?”
见原音微怔,朱雀亦愣了一下,她小声道,“就是那只白龙。”
原音沉默着,半晌,他突然上前一步,在我耳边说道,“可以。算是给故友一个送别礼吧。七月,再见。”
这是真正的告别,我终于可以将原音放下了。不需要再困惑于那个夏日的重逢和消失,也不再纠结于他留给我的巨额遗产。往事可以尘封起来了,他还是原音,可我不再是他认为的那个林七月了。
突然间有些明白原音的消失,看着从前那样完美如太阳般耀眼的朋友失去所有光芒,变成了一个庸碌的,平凡的人,是会愤怒的,一如在那最后的晚餐时再也无法控制的愤怒,最终变成了绝望。连再见都不需要说,对于他而言,我只是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了。
在虹柱山顶的水池里呆了很久,望着那遥远的天空,心里突然觉得空荡荡的。螣蛇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他选择让我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最终还是不能忍耐,他慢慢地靠近我,将我抱在怀里。
“你喜欢的应该也是以前的林七月吧。怪不得你一直叫我少吃零食,之前她应该是相当自律的人。不像我,身材都没法管理好。”
螣蛇默不作声,他只是抱着我。
“她真的那么耀眼吗?”
“嗯,像一束光。”
“这感觉真是奇怪,我竟然有些嫉妒从前的自己。”
螣蛇摇摇头,他的手指沿着我的脸摸到喉咙上的伤,他为什么看上去这么伤心呢。
“七月,无论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你就是你,从前是,现在也是。”
“别安慰我了,其实我不太难过,只是有些沮丧。”
“七月……”
“我想我应该离开幻想界了。”
“不!”
“见到了原音,终于了却了我心里的一桩事。虽然还想和朱雀聊聊往事,可似乎没那个必要了。”
“别走,七月!”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螣蛇流泪。还好我这一次没有仓促地回应他的情感,不然我真的要唾弃自己了。
既然爱上的是那束如太阳一般的光芒,我这只手电筒是时候离开了。
最后一个吻,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