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5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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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原定计划要去的永乐宫,我也完全不想去,杜笙看不出我的沮丧,一直在翻永乐宫的宣传画册。王悔一路只是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永乐宫是四百年前朔朝开始修建的,是目前保存最完整的宫殿,正值假日,人山人海,几乎没看了个什么名堂,杜笙的热情被人潮浇灭了,怏怏无趣地跟着王悔。王悔看的相当认真,他一直要去找凰明公主曾居住的宫殿,他想去看看。
    我没心情,坐在树下看着手机发呆,我该给穆习远打电话道歉吗?我该怎么开口呢?他会原谅我吗?
    高远的天,万里无云。
    “你们昨天吵架了?”王悔不知何时在我面前,他问道,“为了什么?”
    想必是他在隔壁听到了我失态的叫喊。
    “我说了很多伤害他的事。
    “道歉不就行了?”
    我苦笑,哪有那么简单。
    “错过了,就可能再也追不回了。”
    “你小小年纪,感慨还挺多。”
    王悔笑了一声,他说道,“我要是说我已经几百岁了,你相信吗?
    “王悔,七月姐姐,吃冰淇淋!”
    杜笙跑过来,眨巴着大眼睛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王悔敲了敲杜笙的脑门,说道,“还吃凉的,你肚子不会痛吗?”
    杜笙吐吐舌头,狠狠咬了一口冰激凌。
    游览了一天,我们也该回去了。回到宾馆,我说道,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王悔点点头,说道,“直觉,他是个好人。”
    我带着三层保温盒,忐忑不安地敲开了穆习远家的门,来开门的是穆妈妈,她看到我,甚至轻轻拥抱了我一下。想起我最晚低劣的猜测,我深深自责。穆习远还在睡觉,昨晚他上的夜班。心里很难受,他昨晚穿着警服来的,是打算给我送了汤后再去值班的。
    “七月,麻烦你帮我叫他起床吧,该吃饭了。”
    穆习远的房间在二楼,我敲了敲门,无人应答,我准备下楼告诉穆妈妈时,门开了。穆习远揉了揉眼睛,看着我。
    “我……”
    穆习远打开门,说了声,“进来吧。”
    屋里黑乎乎的,穆习远拉开窗帘,打了个哈欠。
    卧室很大,略有些凌乱,我心跳的很快,到嘴边的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穆习远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看上去很疲惫。
    “对不起。”我站在那儿,像个傻子。“昨晚我……”
    “七月,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昨天下午我……我问了咖啡厅的服务员,陈萌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好对吗?抱歉,我和他的哥哥是同学,我没想到他的妹妹会羞辱你,所以……抱歉。”
    我时常会很冲动,行为举止总是先想法一步。此刻我心潮涌动,抱住了坐在床边的穆习远,他愣了一下,突然环住我的腰,手越收越紧。这段时间,我从未主动关心过穆习远,原音的死对他的打击应该是比我大的,而我却从没有看到过他的难过,他一直很温柔,一直。
    谁都没有说话,夜的凉风夹杂着一丝雨滴从窗边吹进来,北国的秋雨缠缠绵绵,就是这样淅淅沥沥,日晴夜雨,持续到深秋。
    一起吃了晚饭,我坚决要帮穆妈妈收拾碗筷洗碗。国庆节时张阿姨回老家去了,而穆叔叔则去外地参加作协的研讨会。平日里热闹的家,今晚显得很安静。
    穆习远洗澡的时候,穆妈妈总是欲言又止地从我身边走过,终于,她还是凑到我身边,小声地问,“七月,你……你和习远……是不是已经谈恋爱了?”
    “阿姨,你会嫌弃我的条件吗?我没有亲人在世了,而且现在也没有一份像样的工作。”
    穆妈妈愣了一下,略有些尴尬地说道,“哎,其实我早该想到了,习远从不会带女孩子回家吃饭的。”
    “阿姨,我和他其实……”
    这时,穆习远洗了澡下楼来,他的头发湿漉漉的,他大步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深深呼了口气,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啊你啊,快去把头发擦干,感冒了怎么办,你这孩子!”
    穆妈妈有些宠溺地打了一下穆习远的肩,乐呵呵地笑着。
    我真的很羡慕他们这一家,我的父母去世的时候我刚出生,从前有奶奶与我一起生活,她对我很宠爱,我不觉得自己的家和别人的有什么差别。大一那年她出车祸去世了,我便没法再回我们的老屋子,那晦暗不明,夹杂着伤痛的回忆,总是让我抗拒。
    在穆习远家的屋顶花园里,吹吹风,听听雨沙沙作响,很是惬意。穆习远给我讲了许多他与原音的往事,原音是个有些娇纵,任性的人,他良好的家庭条件让他的公子哥做派并不为人厌恶,因为他同时,又是一个善良,并且容易心软的人。大学时期,原音就有了女朋友,就是如此奇怪,他从来没有介绍女朋友和穆习远认识,这个女朋友活在他生动的表情中还有被幸福填满的每一分钟里。可没有人见过,在原音为数不多的描述中,这个女孩子勇敢,热情,像太阳一样耀眼。所以穆习远才认为,原音后来接触我,可能并不是因为爱情。是啊,我认识的原音沉静,冷漠,话很少,偶尔笑的时候,也仅限于我与他开的小小玩笑。在穆习远与原音最后一次见面时,仿佛对他的离世是有些预感的。当时的原音形如枯槁,眼窝深深凹陷,双目布满血丝,并且,那天流了鼻血。原音呆愣地看着自己流出的血,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轮到我了。
    穆习远劝他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去看看医生,可原音并不在意,他说,没事的,我是该好好睡一觉了。临别时,原音看上去很高兴,他拍拍穆习远的肩膀,说道,你不是一直好奇七月是谁吗,你马上就能见到她了。
    穆习远第一次看到我时,是很困惑的,我与原音曾描述的那个人截然不同。我像是一直在走神,思绪不在状态,可其实别人说的什么我却都知道,我时常处于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游状态,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没有睡醒一样迷迷糊糊的。可奇怪的是,我实际上是非常专注的。要怎么形容我呢,是的,不是烈日骄阳,而是云纱笼罩的月亮。
    听到穆习远一本正经的描述我时,我哈哈笑了起来,笑得停不下来,他被我吓了一跳,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你快别笑了,我这么说很奇怪吗?”
    “也不是我才是这样的,这里的生活压力太大,实在是很难有好心情。要是去晚高峰看看那些奔波在回家路上的上班族,多半是和我一样表情的。”
    “可能是我说的不够准确,其实……”
    “对了,这几天你上班吗?”
    见我转移了话题,穆习远也不好再给我画像,“我今天开始年假,能休二十来天。这段时间我可累坏了。”
    “等我们走了,你有空就来我老家玩一趟吧。
    “好。”
    “时间不早,我先回酒店去了,不知道那两个家伙在干嘛。”
    刚要起身,我电话响了,是杜笙。电话那头,她几乎要哭了,她颤抖地说着,七月姐姐,你快回来,王悔他,他……
    穆习远与我连忙跑回酒店去,屋里,王悔躺在床上,呼吸急促,脸潮红,嘴唇却发白,仿佛已经昏迷了。穆习远见状要马上打120,那王悔突然瞪大眼睛,喊了一句,七月!
    我赶忙凑到他嘴边,只听他气息微弱地说,“我不去医院,麻烦你把我送到这附近有山有水的地方。我会好的。”
    我连忙转头问穆习远,“这附近哪儿有山又有水?空气好,没啥污染的地方?”
    穆习远歪着头想了一下,说,“东兴水库吧,那环境很好,在东兴山下有个度假村。开车大概一个多小时。七月,还是去医院吧,别延误病情。”
    此时的王悔已经不省人事了,杜笙趴在他身边,呜呜咽咽地哭着。我该听王悔的话,还是听穆习远的建议?王悔这样,是真的生病了吗还是……
    最终我们还是上了车,准备去东兴水库。王悔躺在后座,脑袋枕着杜笙的腿。夜里,道路畅通,虽下着小雨,穆习远还是将车子开的飞快。一路顺着东兴河朝上游而去,雨逐渐大了,大约走了一半路程,车子开进了服务区加油,这时,杜笙大叫起来,“七月姐姐!姐姐!”
    我连忙跑到后座上,只见杜笙的脸煞白,她呆呆地说,“王悔,王悔的身体,凉了。”
    我一探王悔的鼻息,几乎要没有了?穆习远凑过来,他的声音被大雨淹没,“怎么了?七月??”
    我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第一反应是将王悔从车里拖出来,那瓢泼大雨瞬间将他淋湿。杜笙已经哭的撕心裂肺,她似乎知道,王悔没救了。我连忙将王悔的上衣脱下来,他体温冰凉,与这雨水一样。穆习远不知我要干嘛,他抓着我,大声吼道,“七月,冷静!我们马上去医院!”
    “不行!”我贴着王悔的胸口,没有心跳了??
    这时,服务区的急救医生冒雨跑了过来,王悔被抬到屋里做心肺复苏,我浑身都在颤抖,吓傻的杜笙嘴唇乌紫,瑟瑟发抖着。
    时间过得好慢,慢的令人害怕。
    终于,王悔恢复了心跳,医生建议马上送医院,我该怎么做?
    穆习远一直拉着我冰凉的手,等我做决定。
    最终,我们还是上了车,去东兴水库!我的直觉告诉我,把王悔送到医院,他就真的没救了。
    漫长的时间里,王悔微弱的呼吸如蛛丝般脆弱。我叫杜笙把窗户打开,让王悔沐浴在这暴雨之下,希望这样有用。
    终于,东兴水库到了,水库边上的度假村闪烁着微弱的灯光。这漫长的一个多小时,仿佛经历生死的人是我。王悔的状态逐渐好了,待车子停好时,他已经恢复神智了。
    穆习远困惑地看着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在问我要一个解释。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开了房间,王悔温柔地安慰着已经哭累的杜笙睡去,他走出度假村,在门口看到了我。
    是的,我知道他要走了,就是知道。
    王悔的微笑很淡,他走到我跟前,说道,“谢谢你。”
    “你是不是要去哪儿?还回来吗?”
    “这儿环境很好,有山有水的,我会很快回来的。
    “我知道这么问很奇怪,你,你应该不是人类吧。”
    王悔闻言笑了,他说道,“人类是不会长鳞片的。”
    “……我们在这儿等你,杜笙看不到你会哭,你可得回来。”
    王悔的背影渐渐融入黑暗的雨夜,我仿佛听到他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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