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货大采购正式开始了！我和小亦双双上阵，直奔超市。反正里面什么都有，省得再上菜市场和水果店。
    小亦推着购物车，我在前面领路。
    我指着一排包装精美的火腿，“小亦，要不要买只火腿啊？”
    小亦面无表情，“你爱吃火腿吗？”
    我摇头，“不爱，肉太硬，会塞牙。”
    小亦又问，“我爱吃火腿吗？”
    我又摇头，“不爱。”以我们两个相近的饮食习惯，我不爱吃的东西他也大都不爱吃，反之相同。
    “那不就得了，爱吃什么买什么呗，别浪费。”
    在小亦的标准下，车里全是茄子、青菜、豌豆、香菇、木耳，我还称了一些卤味，拿了一些调料。“小亦，菜买了，去看看别的吧。”
    看着超市里成堆的糖果，我的心有点痒，“我们买点糖吧，不买多了，就一斤。虽然我们都不太爱吃糖，偶尔尝尝也不错嘛。”
    小亦耸耸肩，“那就买喽，别买巧克力的，会发胖的。”
    一圈转下来，车里已经装满了，但还有很多东西没买。“先把这些东西弄回去，下午再来吧。”我对推车的小亦说。
    出了超市，我和小亦一人提着两个鼓鼓的塑料袋，好沉啦！没办法，谁让附近就这么一家大超市，离公司很近，离家却有点远。
    我们挤上公汽，已经没有位子了，只能把两个袋子提在一只手里，用另一只手拉住车上的吊环。
    等慢腾腾的公汽摇到站，我已经累得半死。再从站台走回家，我的生命之剩四分之一。把战利品扔进厨房，我转身对小亦说，“肉和水果就在附近买吧，再去超市我会挂的。”
    小亦揉着酸痛的肩，“姐，你终于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简单的吃了午饭，下午我们又出现在菜市场，买了一些肉，还买了面粉，过年嘛，总得吃顿饺子。
    又买了两箱水果，采购过程也就大致完成了，反正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回家的路上，我们走进一家礼品店，想看看有没有小亦要的那种枕套。
    幸运的是，这个店里有很多这种枕套，我和小亦挑挑拣拣，图案都很漂亮，有可爱的小孩子，也有少男少女。“小亦，你喜欢哪个啊？”
    小亦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犹豫不决。“都挺漂亮的。”犹豫了半天，他终于咬牙做了决定，“就这个了。”
    我拿过那个枕套，图案是一对男女在雨中相拥，很浪漫，“不错。那就这个好了。”付过钱，我又被那些手机挂件给吸引住了。
    “小亦，快来看，这些挂件好漂亮啊。”我向小亦招呼。
    “喜欢就买啊。”小亦完全沉浸在那个枕套里了，甩都不甩我。
    我看了一会儿，选中一对，“这个好，我要这个。”
    小亦总算望了过来，“姐，那是情侣手机链，你用不合适吧。”
    我挥挥手，“没事，一对就一对嘛，正好一大一小，我要大的你要小的，不就成了姐弟手机链了吗？”
    小亦的嘴角溢出笑意，“姐，你太聪明了，那就买吧。”
    买了手机链，我们抱着一大堆东西，继续向家的方向走去。
    回了家，我把小亦赶去收拾东西，自己则专心致志的往手机上挂手机链。很快搞定后，我又拆开枕套的包装，取出针线，照着图案开始绣。
    小亦笑吟吟的靠过来，“姐，这么快就开始啦？”
    “对啊，这玩意儿看着简单，其实麻烦得很。要想在开学前弄好，不争分夺秒是不行的。”
    “那你弄吧，我在旁边看看。”小亦坐下来，趴在桌上看我一针一针的绣出图案。
    腊月二十三，小年。
    一大早就接到了苏伯母热情洋溢的电话，让我和小亦到苏家去。小亦只到苏家去过一次，还是有点紧张。
    “小亦，不就是去玩一会儿吗？别这么紧张嘛。”
    小亦皱眉，“我不是紧张，只是不习惯他家的排场。”
    “我有同感，但他们是妈妈的老朋友，不去太说不过去了。”我叹口气，“我想我是透过苏伯母来怀念妈妈吧。”
    小亦从后面靠住我，声音有些感伤，“姐，我关于爸妈的记忆少得可怜，我也很想了解他们，可是太远了，我够不着。”
    我转过身抱住他，就像小时候一样。“怎么会呢？我的回忆就是你的回忆，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静静地倾听小亦的心跳，我的泪水偷偷溜出来。这个傻瓜，他的痛苦，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默默忍受着，让我心痛。
    “好，”小亦轻轻的抹去我的泪水。“别哭了，我会难过的。”
    止住泪，“不哭就不哭，苏以天快到了，准备一下吧。”
    苏以天的车出现在门前的时候，我和小亦已经等了一阵子。小亦打开后车门，“姐，你先进去吧。”我钻进车，小亦随后坐进来。
    “苏以天，好久不见啊！”我向后视镜中的苏以天露出笑容。
    苏以天点点头，算是回应。看他爱理不理的样子，我也懒得甩他，转而和小亦东拉西扯，讲他学校或我办公室发生的趣事。讲到倩倩大谈自杀的时候，小亦抱着肚子笑成一团，“姐，你学得真像。”连后视镜中的苏以天也忍不住嘴角抽搐。
    此时的苏家可以说喜气洋洋。院门上贴上了春联，挂上了红灯笼，屋子的大门上则贴了可爱的猴子图案。想来一定是苏伯母的杰作。
    我和小亦出现在苏伯父与苏伯母面前，苏伯母笑眯了眼，“欣然和亦然来了啊，你们现在这模样真像以前你们的爸妈站在一起。”
    小亦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落座以后，苏伯母拉住小亦聊天，小亦不怎么热络，只是问一句答一句。我也和苏以天随意聊了几句，一直到午饭准备好。
    苏家平时的饭菜已经十分丰盛，今天的更是奢华。我吃了一碗饭就再也吃不下了，太油腻了。
    不甚自在的过了一天，我和小亦拒绝了苏伯母的挽留，执意回家。
    推开自家的大门，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是自己的家好啊！苏家人虽热情，但生活习惯差太多，总觉得不太舒服。
    小亦往沙发上一躺，“姐，你答应说什么给我听的，没往吧？”
    “没有，”我拿出未弄完的十字绣，一边绣一边轻声述说。
    “从我记事起，我的生活里就有你了。我记不得你的出生，只记得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你。妈妈总是抱着你，轻轻的摇，而我就在旁边揉你的脸，软软的，很舒服。”
    “我那么小你就开始欺压我啊！”小亦愤愤出声。
    我瞥他一眼，继续说道，“你慢慢会说话了，你说的第一个词不是爸爸，不是妈妈，也不是姐姐，而是欣欣。爸妈当时笑成一团，说你最喜欢姐姐。我乐坏了，我的小弟弟最喜欢我啊！”
    “我真的那么叫了吗？”小亦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我重重点头，“是啊。然后你又会走路了，可是走不稳，老是深一脚浅一脚，常常摔倒。可是爸爸不让我们去扶你，他说男子汉要自己站起来。妈妈和我担忧地站在旁边。等你走路开始走得稳了，会说的话也多了，你就成了一个小跟屁虫，整天我到哪，你到哪。有时候我不耐烦了，忍不住吼你，你就会睁大了眼睛，嘴巴轻轻张开，让我不忍心再说什么。”
    我顿了顿，喝口水。“我上了小学，每天上学、做作业，没时间和你玩。你总是坐在我旁边，跟妈妈学数数、背诗。你学得很快，爸爸妈妈很高兴，带我们去散步。你不喜欢爸妈抱你走，老是要我牵着你，我们走得很慢，但很快乐。”
    ……
    我一件一件的说，把我八岁前已经有点模糊的回忆一点点地告诉小亦。“故事讲完了，后面的就不用我讲了吧？”
    小亦从沙发上坐起身，“姐，为什么你讲的都是我，只是偶尔提到爸妈呢？”
    我沉默良久，“因为我的记忆里，你才是主角。”
    “是这样吗？”小亦轻笑。“你这么说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我笑得有些虚，有的包袱是扔不了的。因为太沉重，反而不敢扔。
    一月二十一日，大年三十，农历二零零三年的最后一天。
    “还是现成的饺子皮好，不用自己辛辛苦苦的做。”小亦揉着面团，一脸苦相。
    “买的不好，自己做的比较放心。像邻居张叔家买那个速冻饺子，能吃吗？一咬开就是一股子机油味。”我忙着做馅，菜刀剁得“咚咚”响。
    小亦瘪瘪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快点把饺子皮做好才是正事！”
    半个小时后，皮和馅总算弄好，我和小亦开始包饺子。我看着自己的作品，不满的叹气，“小亦，我觉得还是炒菜比较适合我。包汤圆、包饺子都不是我的强项。”
    “管那么多干嘛？能吃就行。”小亦把他包的饺子放到我面前，“我包得也不好嘛。”
    “小亦！你又在刺激我了……”我扔下饺子皮，“你包吧，我去烧水。”哼，包得那么好的饺子还说不好，摆明了刺激我嘛！
    热气腾腾的饺子出锅了，忙了一上午，终于有得吃了。我端起饺子，喜形于色。“好香啊，一定很好吃。”
    小亦把醋递给我，“好吃就多吃点儿。大过年的，怎么也得吃顿饱饭吧。”
    我笑，“我们又不是旧社会苦大仇深的杨白劳，现在都小康了，咱俩的温饱还是没问题的。”
    “真是新旧社会两重天啦！”小亦挥舞着筷子，作慷慨激昂状。
    “行了，快吃吧。”我瞪他一眼，“我记得这句话是小学时《思想品德》上的吧？”
    小亦吞下饺子，抓抓脑袋，“忘了。”
    好不容易闲下来，我和小亦各自拿着手机给朋友们发短信。给大学同学们，我群发了当年的经典名言：“Imissyou。Ilikeyou。Iloveyou。Ineedyou。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发给露西德是，“露西，有一句话，已经说了十八年，但我还是要说——新年快乐！”苏以天的则是：“尊敬的苏以天总经理，在这个新旧交替之际，请允许小职员我祝你新年大发，越长越帅！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一大通短信发完，手指都有些痛了。我长吁一口气，瘫倒在沙发上。“真累呀，我的脑细胞又牺牲了一大片了。”
    小亦瞟我一眼，“我相信。以你的作文水平，编短信确实很困难。”
    “我只是写不好议论文和散文而已，记叙文还是可以的嘛。”
    小亦偷笑，“就你写的议论文，前言不搭后语，散文更水，人家是形散而神不散，你的是形散神更散，还好意思说。”
    “哼，当年是谁写了一篇二十分的《海棠花开》啊？还被老师点名批评？”比牙尖嘴利吗？我才不怕呢！
    小亦的脸立刻黑了一半，“那能怪我吗？就几朵破花，我就是用上所有的修辞也凑不了八百个字嘛。”
    “那你还好意思说我……”
    “呵呵……”小亦挠挠头，一脸无辜。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我起身走向窗边，“外面在放鞭炮了呢。”
    “过年嘛，再说城内不让放，咱们附近那个破广场让放，来的人自然不少。”小亦伸个懒腰，“你想不想去啊？”
    我连忙摇头，“我的心脏很脆弱，耳朵也不好，还是别受刺激的好。”
    “那就赶快洗碗，准备我们年夜饭的材料吧。”
    我挥动拳头，“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啊？”
    “您是老大。”小亦识相的闭上嘴，收拾桌上的碗筷。
    “那现在老大命令你，去把木耳给我发好，菜切好。”
    “说你胖你还真喘了。”小亦咕哝着向厨房走去。
    我的听力可是很不错的，我轻咳一声，“小亦，你的枕套……”
    小亦立马笑眯眯的回头，“姐，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剩下的我来搞定。”
    我挥挥手，“去吧。”呵，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
    为了有精力熬到午夜，晚饭吃得有些吃。桌上六菜一汤，比平日最丰盛时多了两菜。
    我捧着碗笑，“比去年多了一道菜呢，很丰盛哦。”
    小亦不屑的瘪嘴，“这么容易满足，真没前途。”
    “欲望越小，失望就越小啊。”我望向小亦，“与其最后因失望而难过，不如一开始就别抱太大的希望。”
    小亦别开眼，“可是有的东西，即使明知道得不到，仍会忍不住向往。”
    我垂下眼帘，心里漾起伤感。“大过年的，吃饭比较重要，待会儿还要看春晚呢！”
    八点整，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场了。仍是那几张熟悉的面孔，那几句熟悉的台词。我很艰难的撑到十点，再也撑不下去了。
    “小亦，换个台吧，不想看了。”
    把所有的台都看了一遍，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只能任命的继续看春晚。小亦抱来一床被子，我们窝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乱扯，总算撑到了十二点，新年的钟声敲响，我们终于迎来了二零零四年。
    我和小亦相互致意，“新年快乐！”
    小亦伸手搂住我，“姐，又过了一年呢！”
    “是啊，”我靠着他，“过不了多久我就满二十二了，礼物可不能少。”
    “就记得这些，真爱计较。”小亦嗤之以鼻。
    “你要敢不送礼物给我，我就咬你！”
    春节一直过到十五，中间一直没闲着。小亦的抱枕历尽艰辛终于完成。看他拿着枕头笑得一脸光辉，我的心里也觉着欣慰。
    “这个枕头有姐姐的味道，好幸福啊！”小亦抱着枕头扮可爱。美男子加上可爱道具，真是赏心悦目。
    正月十五一过，小亦又要去上学了，我也要上班了。这样想着，我的心情微微低落。小亦眼尖的冲上来，柔声说，“姐，别忧郁了，这可是我的专利，禁止盗版！”
    “我才没忧郁呢！”我拒不承认，急匆匆的跑开，“我去帮你收拾东西。”
    小亦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传来他压低的笑声。
    开学的时候，我去送他，转了一次车才到了省大。天仍旧很冷，校园里人来人往，各不相干。
    学校里的梧桐树和一些我不认识的树都已没了一片叶子，光秃秃的枝丫有些颓废。有的树枝被锯掉了，丑陋的残缺着。
    我指向被锯的树，“真难看呢！”
    小亦望一眼那树，“等新叶长出来就好了，春天一到就会长了。”
    “春节已经过完了，现在不就是春天了吗？”
    “是啊，很快叶芽就会长了，很快的。”
    “快点走才是真的，走吧。”我轻踹站着不动的小亦，“我现在提着这么多水果，很沉的。”
    小亦瞅我一眼，向前走去，“四个苹果，三根香蕉，真够沉的。”
    我在后面龇牙咧嘴以示抗议，可是小亦看不到。我挫败的叹口气，追了上去，“小亦，等等清我嘛，你这样很没绅士风度的！”
    小亦转身微笑，“你也不是淑女啊！”
    我冲他扮个鬼脸，抬头看一眼灰蒙蒙的天。我们的春节，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