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死亡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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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日志snake_eyes
这片广阔的草原,我们已足足走了四天。单调的景色终于有了一点变化,地面上东一簇西一从的出现了不知名的灌木。可能在这片灌木的尽头,在那太阳落山的地方,就是传说中最茂盛的森林吧。据说那里有一条长长的大河,河边有着丰富的食物和起伏的地形。
可是一切已不那么重要了。我一瘸一拐的勉强又挪了几步后,终于趴到一处稍有些阴凉的地方喘起粗气。嘴唇已干裂得不象样子,腿伤也越来越重,恐怕连这个艳阳高照的下午都挺不过去了。往日我最喜欢的日头,现在成了最大的敌人。它正在一丝一毫的抽取着我的生命力。
妻亲切的用头拱了拱我,又用舌头为我舔了舔伤口,可是毫无益处。向外翻着血肉的伤口,和着泥和草叶,不断冒着脓水,散发着恶臭,就象是河岩上的一滩烂泥。
我在妻的鼓励下,试图再次站立起来,可是身子摇晃了几次后,剧烈的疼痛使我放弃了这种想法。那条受伤的腿放到地面上,起不到支撑的作用,反倒沉重得如铅灌得一般。在伤口无意中碰到荆棘以后,我缩回后腿,完全放弃了自我的存在。
妻又在我身上蹭了蹭,还指引着我的目光去看那两个在一边嬉耍的小家伙,似乎是说:为了我,也为了他们,不要放弃。我知道她的感激之情。三天前为了救她,我不理与我周旋的敌人,一口咬开了扑到她身上那头雄狮的咽喉。只是我的敌人不会不理我,他也咬住了我的一条后腿。虽然最终在我的同伴威胁下,他舍弃了这条后腿,可是对我来说,那其实也没有多大区别。要不是妻这几天的照顾,我早就去向死神报到了,也许还可以和他交上朋友借他的权杖玩玩。
我低吼一声,算是作了回应。妻叼了叼我的耳朵,走开了。失去来自外界的反应,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总觉得又回到了一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
那是我此生最大的杰作之一。在跟踪了七天以后,在那个暴雨的夜晚,我咬死了草原上最大的偷猎队的全部十二名成员,唯一一个被我放过的是个眼睛大大的小女孩。当时一个闪电橫击过天空,刹那的光亮让我想起一场无尽的梦境:在我还小的时候,似乎也认识一个小女孩,似乎她曾陪我渡过了此后再也不曾有过的温情的岁月。于是,在急风暴雨中我悄然的离开了那群帐篷。
这场战役在全球轰动一时,那个幸存的小女孩也因此出名,而我则赢得了“幽灵”的称号。
一声狼嚎让我清醒了许多。我茫然的环顾四周,不远处一群狼在它们王的带领下静静的守候着。它们或蹲或卧,有的已极不耐烦,只是有那只黑狼的约束才没有扑过来。我知道它还在等待,等待我真正倒下的那一刹那。它们象讨厌的苍蝇一样已跟了我们足有两天。要是在平时,我早就扑过去让它们受点教训。可现在--现在的我是一个真正的废物,也许不久就会成为“幽魂”。
妻叼了只狈回来--这种东西是只会出现在腐尸附近的--我心头涌起不尽的悲哀。两个玩耍的小家伙急忙跑过来,它们早就饿坏了。妻撕下一条腿给我,我摇摇头,又拱了给她。食物于我已没有意义,可对她们不一样。我们已经离开大队太远了,如果再不加速的话,落单在草原上来说就意味着死亡。我往狼群那努了努嘴,又拔了拔她的腿,让她看到灌木后的一块石头。妻明白了我的意思,眼泪“涮”的流下来。
在妻和孩子们开始她们午餐的时候,我平静的望着太阳。没有云彩,也没有风。在这大草原上,和心最近的就是太阳了。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改变不了的法则,从懂事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离死亡最近的时候,就是你最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
两个小家伙吃得饱了,趴在我旁边就开始睡。妻去把石头挪到我的后腿下。我对她一笑,她不敢看我,只默默的咬住小家伙的脖子。两个小家伙睡眼惺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舔了舔嘴唇,让自己显得精神一点,把受伤的腿在石头上靠住,深吸一口气,猛的站起。黑狼明显吃了一惊,直视我的眼睛,似乎要知道这是真是假。狼群也骚动起来,全部都竖着耳朵站起来。我低吼一声,引起它们注意。然后,弓起身子呲着牙,猝然长啸。声音直如云宵。黑狼吃不住劲,退了几步,这个举动让整个狼群乱了起来,有后面的已开始偷偷溜了。我又往前逼出了一步,黑狼再坚持不住,转头就走。狼群在它的带动下如潮水般退去。
在同时,妻咬着两个小家伙向相反的方向急奔而去。相信至少在今天午夜前,她们就可以追上大队了。
我一头摔倒,再直不起身子。如果那条狼聪明些,回头看一看,就可以看到远去的妻和倒在地下的我。可是它聪不聪明已不关我的事了,整个世界也都不关我的事了。现在的我只有等死一件事可以做。
几只秃鹫在空中叫了起来,我的意识沉迷在往事中不能自拔。
似乎从一开始我不是在这大草原的,我好象在什么地方拥有另一个家。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说着什么:来,乖。戴上这个,以后就可以找到你了。
我努力睁开眼睛,想要摆脱这种迷糊。可是眼皮很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么。记忆最后的定格是套在前腿的铁环。
三天后,由乔格娜率领的生物小组在大草原边缘发现了一具豹的尸体。骨头散落得四处都是,可是乔格娜一眼就认出了这只从小就陪着她的生灵。其实在一周前,它所在的豹群迁移经过狮子领地时,她就开始担心。因为大战是免不了的。
可她从不曾想到它会死去。
用手摸着它残余的前腿骨上的铁环,乔格娜一时有些感伤。--这是在它一岁多时,她亲自为它戴上的。经历了这么多风雨,铁环上的字迹仍清晰可见:
snake_eyes,1994年。
二○○二年五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