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长夜踏进止水院的时候，方念正在临时抱佛脚，也就是把一下午没有温习的功课继续温习，以免被师父抽考。
    修真之路烧钱而艰辛，必须精打细算。每个月师父给三十两零花，方念买了个炼丹用的铜制小炉鼎，分药的银秤盘，又买了本子毛笔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每个月买买这些消耗品也差不多了，结余不了多少。
    文妃娘娘赐下的东西又尽数交给师父了，阿榕鼓励他有什么需求就告诉青长夜，因为青长夜从不差钱，可总是伸手要，还是非常羞愧的。
    青长夜回房时方念正在书桌上切药，准备好炼丹的材料，一方灵芝切得碎碎的，用得极为吝惜节省，连边角料也不肯放过。他看着方念挠头翻那本《金丹要术》，就扬眉说：“终于记得要复习了？”
    方念一抖，尴尬回头说：“对不起，师父，这几天功课都没好好做，马上补。”
    “补什么补。”青长夜说：“吃饭去，再不去，阿榕要生气了。”
    晚饭做得很丰盛，鲜炒藕片，灌汤黄鱼，胭脂鹅脯，炒珍珠鸡，佛手金卷等等，摆满了团桌。御厨每天都会送几样新做的大菜，阿榕再配几道现炒拿手菜，青长夜是九王爱子，对吃上极为讲究，让罗封和方念蹭了不少好吃好喝。
    罗封把整个脸都埋进了碗里，方念不甘示弱，吃得连脸都没抬过一下，忽然听见青长夜说：“你今天又去见小月了，她怎么样？”
    “她又受欺负。”方念塞了一嘴饭说，皱着眉头：“宫里这些娘娘们，是眼高于顶，把这些才人，新来的秀女当猫狗一样使唤。还得感谢九王爷给的拜帖，不然小月恐怕就只能在宫里端茶倒水了，现在好歹封了个才人！”
    “我明天去跟内廷总管太监聊聊。”青长夜屈尊降贵说：“让他多照顾照顾。你也不必这样常跑到她那里去了，不成体统。”后面一句才是他的重点。
    “不用了，师父。”方念夹菜说，露齿一笑：“她会很快得宠的。”
    青长夜微微一愣，方念对他狡黠挤了挤眼睛。他眉关微皱，虽然知道这家伙肯定又有什么计划，不过他并不打算去阻止，姑且看看这小子想干什么。
    转眼便是太后寿宴的日子！宫里的彩绸犹如天边彩霞，花灯挂满亭台楼阁，四处闻歌，就连侍女太监们都一人发了一套考究新衣，整个青凤宫廷粉饰一新。
    阿榕把罗封与方念拎到后房，给他们一人整了一套灵霄派的青色礼服，广袖宽袍，上面系着白玉腰带，配上同色抹额，踏浪长靴，确保这整日疯癫邋遢的两人出去不要丢青长夜的人。
    方念极讨厌这套新衣的领口，密密麻麻百来个盘扣，严丝合缝一直扣到下巴底下，憋闷地很——虽然他是僵尸，可是他还是会觉得不舒服的。
    “要洞房时绝不能穿这套衣服。”罗封也偷偷跟他咬耳朵说：“不然等上床前开始解扣子，到了天亮了扣子恐怕还没解完呢！”
    方念十分深以为然，两人被新衣裹得紧绷绷硬挺挺，跟着青长夜一同去了太后的端宁宫。
    端宁宫张灯结彩，舞乐升平，虽是夜晚，但热闹得犹如白昼一样，没有一处是不明亮的。方念随着师父入座，在大厅东角坐下，不少高官投来谄媚眼神，青长夜欠了欠身，面无表情坐下了。
    当朝太后是风家长女，当年名满京师的大美人，哪怕现在已经发鬓染霜，面上却还看得出昔日风采照人的影子。她保养得极良好，乌发明目，正坐在高耸凤座上，俯瞰台下诸位宾客。
    舞女款款上台，水袖起舞，之后则是几位粗壮杂耍艺人，吐火滚刀，吞剑转盘，一时刀山火海如织，雄浑黑烟翻涌，让那些整日待在内宫中的娘娘们不时发出惊叫赞叹声。
    火海渐渐散去，排箫清亮，像是巫山细雨弥散开去，鼓瑟间数十娥眉舞伶青衣长袖，款款长歌。有位神女蝉纱彩袖，脚踝挂着银铃轻盈而来，乌发旋舞而起，犹如巫山青鸟滑过山雾，激起台下文武百官一阵赞叹。
    方念在台下松了口气，看来他偷偷把手头的珍稀药材全当了，送了百两银子给安排节目的总管太监，送得还挺值，给小月的上台时间卡得挺好，一点不含糊。
    那神女旋舞片刻停步，两位舞姬拍开腰间水囊，水珠溅落当空的同时，神女水袖一扬，广袖扬起间，细密水珠顿时化成漫天飞舞的细雪，就连太后也看得新鲜，忍不住饶有兴味笑了笑。
    可这还没完，那神女一弓身拧腰，款款刹步，指尖接住一片飞雪。雪片在她掌中瞬间融化结成一朵皎洁的冰花，片片花瓣张开，雪屑颤动，竟犹如水晶雕成，在满座烛火映照间光华四射！
    龙椅上的风弘双目一怔，台下诸位百官死寂了数秒，片刻，如雷汹涌掌声炸裂开来。
    “好！好！真是精彩，哀家好久没看过这样精彩的演出了。”就连太后也禁不住击掌道，笑逐颜开：“好孩子，到哀家身前来！”
    小月按照方念的嘱咐，低眉顺眼从旁边的太监手里接了一方托盘，款款走到凤座前，将那朵冰花呈献上去，柔声说：“风闻太后丰彩照人，从来仰慕已久，奴家不才，呈献上这朵冰莲，给太后贺寿了。”
    “你好大胆子，不过是朵便宜冰花，怎么配献给太后！”太后旁边的丽妃早按捺不住，皱眉看了眼小月。
    “此言差矣，这冰花虽不是奇珍异宝，好在心思玲珑，剔透漂亮，也好玩得很。”太后笑道，吩咐旁边的夏总管道：“给哀家接了。”
    那丽妃被噎一道，不敢作声了，她认出小月，只怨毒扫了她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旁边的风弘笑道，嗓音里却有了几分按捺不住的急切，让诸位妃嫔纷纷侧目，旁边的白如雪更是怨怨看了他一眼。
    “奴家闺名方月，自小家中大人都喊我小月。”小月按照方念的吩咐，低垂下双目，并不看风弘一眼：“我从来风闻太后盛名，又听说您潜修佛理，奴家家中母亲从来信佛，奴家也从来随她礼佛，如今入宫幸运得见太后，真是毕生幸事，小月实在感恩上天。”
    “看你这孩子剔透诚恳，既也潜心向佛，明日正好随哀家一起去佛堂抄经，可好？”太后一怔，笑道。
    小月摆出喜不自胜模样，连连叩谢，太后旁边的风弘张了张口，还是勉强笑道：“恭喜母后，如今还得了个聪明孩子相伴念佛，陪伴母后，也是幸事。”
    “你后宫那么多妃子，哀家借去一个，你就心疼么？”太后斜瞥他一眼，揶揄笑道：“放心，哀家也不忍心霸着这孩子太久，到时候还是要还回去的。”
    风弘点头称是，命文武百官一同朝太后敬酒。
    青长夜的视线缓缓从九五之尊的方向移到方念的身上，一眼瞥见方念正死死盯着小月退下的身影，唇角依稀有一抹幽暗笑意，他忍不住眉关一皱。
    方念，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担忧想。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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