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驾驶上，秦逍时不时的转头看神荼一眼，却不说话，时间久了，就算不动如山的神荼也有点忍耐不住了，“有屁快放。”
    秦逍被噎了一下，轻咳了一声说：“我原先以为你是黑社会放高利贷的，原来不是。”
    神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是。”
    秦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看你长得人模人样，家里有矿的样子，原来是个江湖道士啊。”
    神荼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控制着方向盘没有撞到旁边的绿化带。
    “我不是道士。”他撇了秦逍一眼，眼里满满是谴责。
    “别瞒了，昨天晚上你用桃木剑驱邪的画面我都看到了，我之前一直奇怪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旅行，还直奔秀珠婆婆家，原来是受了委托来这里驱鬼的。”秦逍说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其实这年头做道士也挺吃香的吧？”
    “……我不是道士。”
    回到家中，神荼坐到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起身往楼上走去，在走到二楼拐角的地方，蹙了蹙眉，终于转头，开始正视身后的跟屁虫。
    从回到家开始，秦逍就跟魔怔了似的，他走到哪就跟到哪，也不说话。
    “你该去做饭了。”
    “哦，”秦逍应了一句，可一点也没有走的意思。
    神荼试着又往上迈一步，秦逍立刻跟了上来。
    无奈地扶额，神荼转身往二楼的大阳台走去，躺到躺椅上，神荼看向窗外，“有时候刨根问底不是个好习惯。”
    秦逍将两张躺椅中间的小茶桌搬走，又将躺椅挪过来和他并排躺着。
    “你不说，我今天就不做饭了。”
    “小保姆，”神荼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透着某种危险的信号，“你是看准了我会宠着你，才这么无法无天？”
    宠？秦逍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是是是，您说什么都是，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告诉我，好不好？”
    有求于人的时候是不能硬刚的，秦逍深知这一点。
    神荼哼了一声，一脸“我早已看穿你”的表情，大概是被秦逍的态度取悦，还是大发慈悲的开口了。
    “秀珠的夫君墨竹，年轻的时候被恶鬼附身，性情大变，他的身体被恶鬼支配，只有少数的时候能够保持相对的清醒，在对秀珠动手后他意识到必须要解决这一切，他不想伤害秀珠，可如果他一直在秀珠身边就会控制不住伤害她，他也不想去伤害别人，最终只想到自我了结，可他心中对秀珠的执念以及对那恶鬼的怨念，让他的灵魂在出窍的一瞬间凶化了。”
    秦逍听得目瞪口呆，就像在听某个小说里的情节，见神荼停下来，他问：“然后呢？”
    “他魂魄离体的时候连带着寄宿在他体内的恶鬼也一起出来了，凶化后墨竹魂魄打败了那个恶鬼，可他自己也因此化为恶鬼无法转生。”
    “他托梦给秀珠，希望秀珠能将他的尸身火化撒入河中，他原意是不希望他的尸身再被其他恶鬼利用再出去害人，可秀珠却放不下他，最终将他的骨灰带回了那个院子。”
    “因为他的骨灰放在那院子里，所以他的魂魄也无法离开那里。”
    “这些……都是秀珠婆婆对你说的？”
    秦逍听得一愣一愣的，就算神荼是个道士应该也不可能了解得这么清楚吧？
    神荼撇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所以秀珠婆婆不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没有见到墨竹？”
    说到这里秦逍有些难过，现在回想起来，从进入那个院子起，他就觉得到处透着古怪，一个110岁的老人就算身体再硬朗也不太可能将自己收拾得这么干净，另外遇到的那个老大爷就是很明显的对比，而且竟然可以将院子打扫得这么干净，干净得几乎没有什么生活气息，这几天中也没见她吃过东西，还有回来之前她说的那句古怪的话。
    “她三十二年前死的，”看到秦逍一瞬间闪烁的眼神，神荼接着说：“是自然衰老的结果。”
    “那我看到的是鬼……鬼魂？可她为什么不怕阳光？”
    小说电视剧里不都说鬼是最怕见到阳光的吗？
    “她不纯粹是魂魄，当年她死的时候已经没有家人了，当时村子里剩下的都是老人，可能发现她死后只是简单的将她用草席卷起来埋了。她放心不下无法入轮回的墨竹，死后不愿跟随鬼差去冥界，冒险选择附身到自己的尸身上成了活死人，因为有悖伦常，便被鬼差禁足在那小小的院子里，每日和槐树为伴。”
    “还有这种操作？！！”秦逍简直要惊呆了，重新将思绪捋了一下，他还是觉得很奇怪。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她和墨竹都已经是魂魄状态了，那不是正好可以在小院里一直生活在一起吗？”
    神荼漠然地摇了摇头，“她死的时候，墨竹已经附身在槐树里，没有多少自我意识了。”
    “什么意思？”
    “他已经是恶鬼，在这世间只有两个执念，第一报仇，他完成了，第二是放不下秀珠，他怕自己身上邪恶的气息会影响到秀珠，便附身在槐树上没再出来。”
    秦逍躺在躺椅上久久不能言语，两个痴情人，因为一个意外，生前无法相守，死后无法投胎，若墨竹生前没有那么在乎秀珠，选择离开就可以了，等死后也能入轮回，秀珠没有那么在乎墨竹，改嫁就好了，也许能有个很好的人生，可他们都选择了最艰难的那条路。
    “问世间情为何物。”秦逍长长地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那昨晚上你做的那场法事，是为了逼槐树里的墨竹出来？为什么他从黑雾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
    那场法事……神荼忍不住额角抽搐了几下，“那是受她所托，替墨竹净化魂魄。”
    “哦，收多少钱？秀珠婆婆怎么看都不像很有钱的样子，再说她早就已经……应该也没有积蓄，没钱你怎么可能会大老远的特地跑过去？”
    神荼蹙眉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坐起身，双眼直视他的眼睛，问：“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现实的人？”
    “难道不是吗？”
    秦逍一脸理所当然的反问。
    神荼起身就走。
    “喂，别走啊，我还没问完呢。”
    回来后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神荼特意观察了几次，确定秦逍没有因为自己的那番话而出现任何异常的状态，他不禁有些纳闷，这小鬼可能不仅仅是个废柴，还是个天然呆？
    赶了三天时间，把神荼别墅里各个地方的尺寸都量了一遍，终于将平面和3D的设计图都做了出来，他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每个细节都是完美的之后，找到之前从陵哥那里要来的邮箱地址。
    点击发送之前，他突然想起什么，抱着笔记本就往楼下走去。
    神荼没在楼下，秦逍看了一下时间，离平时做饭的时间只有一刻钟了，他将笔记本放在餐桌上，拿起一旁的围裙系上，两边的袖口往上卷几圈，从冰箱里拿出需要的食材，熟练地开始处理起来。
    两素一荤一汤一凉拌很快就做完了，他将手冲洗干净，端着盘子走出去。
    神荼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的，正坐在餐桌旁盯着他的电脑屏幕看。
    “咳，你今天怎么提前下来了？”
    将餐盘摆放整齐，又去盛了两碗米饭回来，神荼还在看着屏幕。
    “吃饭了。”秦逍将其中一碗米饭放在神荼平常坐的位置前。
    “这是你做好的最终效果图？”
    神荼托着下巴，手指点了点笔记本的屏幕问他。
    “是啊，准备发给陵哥，你既然看了，就顺便说说意见？”
    秦逍端着碗筷，假装随意地问。
    神荼挑眉看他一眼，“你不是专门放这里给我过目的吗？”
    心思被戳破，秦逍有点尴尬，“别管故意不故意，你就说这样的效果成不成？”
    “不成，打回去重新画。”
    “什……哪里不成了？”
    秦逍原本怕自己看久了会审美疲劳，拿给神荼看看，让他给点参考意见，适当修改一些细节，没想到他竟然全盘否定了。
    “哪里都不成，完全看不出设计的诚意。”
    神荼漫不经心地说完，自顾自端起饭碗开始吃饭。
    秦逍瞪着一双眼，一时有被神荼否定的气愤，又有被否定后的不自信，心情特别复杂。
    难道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差吗？
    吃完饭，秦逍捧着笔记本回二楼闭关，却没注意到平时吃饭之后就会立刻回三楼的神荼，今天竟然坐在客厅里没有上去。
    神荼听到关门声后，脸上懒洋洋的表情立刻收了起来，打了个响指，房子周围的结界被打开了一个口子，没多一会儿，他的眼前飘过来两个半透明的魂魄，一个语笑嫣然一个温润端正，正是秀珠和墨竹，此刻他们回到了年轻时候的模样，携手飘到了他的面前。
    “鬼神大人，我们是来向您道别的。”
    “进别人的房间前要先敲门，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年轻的秀珠温婉秀气，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小酒窝，十分可爱，闻言，她掩嘴一笑，看了墨竹一眼，“对不起，我们现在这个状态敲不了门，就直接进来了。”
    “算了，”神荼淡淡的说，“我希望你不会后悔做出这个选择。”
    秀珠紧了紧握着墨竹的手，摇头道：“不会，这是我期盼了一辈子的事，谢谢您帮我实现，我们的时间不多，过来这里只是想对您说一句，谢谢，再见。”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对着神荼弯腰鞠躬，墨竹也跟着开口说：“谢谢您。”
    神荼起身走到他们面前，看了墨竹一眼，“她为你付出的东西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从今往后不管如何，我希望你不要再辜负她。”
    墨竹低头看着秀珠，抬起头眼神坚定地和神荼对视，“我再也不会了。”
    两个人说完之后便携手走远了，离开房间之后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渐渐消失不见。
    “秀珠到底付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