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章:天似苍穹笼盖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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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奴以为,朝中局势日渐不稳,虽表面上圣上圣体康健,但您的三位皇兄却频频向后宫与大内送入美姬与内侍,足见眉睫之迫。”自从红衣与他接头,便一直以奴婢之礼自居。
这数月以来,顾新台甚至觉得这真是命数,红衣每日都不停的训练他,从兵法计书,到刀枪剑戟。一招一式之间,都与柳南风之前所教接轨。他问过,但得到的答案是:凌云掌握江湖各派武功,且她问过柳南风已授了哪些东西。既然从柳家剑法启蒙,那便就此学下去。学成了一家,各门各派虽表面上各有千秋,实则都是融会贯通的,假以时日,他便能通武学之真谛,掌谋策之精髓。
红衣来无影去无踪,虽然羽琼殿内有她一间阁室,但她并不常住。顾新台只在早晚各一次与她会面,谈每日之情况,每日之进益与不足。
这些时日里,他越发沉默寡言,也越发狠厉。甚至晌午日头毒辣时只是挪去室内打坐,提升内力,一天从五更至戌时,一刻不停。有时候香茗劝他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刻苦,多么痛。他仅仅是觉得,如今自己该当如此罢了。
曾经,他从不想以后如何的,香茗数次与他说的母妃当年受了多大的罪,得了多少屈辱,他也不觉得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生在这冷宫般的地方,虽日子难过,但只能熬着,盼着下一天香茗能来的早些。
也许正因如此,当他遇见柳南风时,才觉得自己是那样卑微,那样不称。也正因如此,柳南风收他为徒后虽每日责骂但他依旧觉得自己行了大运,自己在高攀。即使……自己那样倾慕,那样深沉的喜欢,也从来不敢越矩半分!
那就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这样没日没夜的勤学苦练便觉得真实的多。
“是吗?那堂主以为如何?难不成我也送个娇儿美妾与父皇,去吹些枕边风?”他如今还是什么势力也没有的,即使凌云帮势力跨半个大龚与整个琉金,但他数月以来仅仅见到红衣一人。况且,傀儡,就要有傀儡的样子,他不能,也没有资格提要求。只能等,顺从的等他们主动给,施舍。
而且,自从在朝堂上柳南风言明与他断了师徒关系后,他的那位父皇,就又回到了前十几年对他不闻不问的状态。若不是他时常去向太后请安,又尽力拉拢紫菱郡主,他的处境恐怕又会回到以前的状态。
“殿下如今还未加冠,这美姬自是送不得。但如今近得圣上之身的人寥寥无几,都是圣上心腹。”红衣自然知道顾新台是在引她的后话,因此并不在意他揶揄的口气。
“不过,明的不行,咱们为何不可来暗的?”红衣说着,声音不由的小了下去。
“暗的?”顾新台疑惑中带着兴奋。
“殿下可听说过,历朝历代君主皇子皆有自己的一支暗卫,护于近身处,旁人皆不可见,必要时便悄无声息的执行任务。”红衣尽量说的极具诱惑力,但顾新台却知道,这即使锋利的刀,更是锐利的眼睛。他日渐强大,自然,需要时时监视,控制。
“那依堂主所言,我即日起也培养一批这样的暗卫?”暗卫,多少杀父弑君,谋权篡位的勾当都由此出。不过,自然,这样的人通常是自小培养,驯化,好忠心至死。现在,自然是不允许他独自培养的。
“现下自然是来不及的,凌云总部中常年训有擅轻功暗器与缩骨者。且上个月圆之夜正好结束了他们新一季的考核,奴已让考核前四甲赶往京都,大约三日后将至。”果然,顾新台欣然应允,反证是各取所需罢了,他没得选择。
傍晚,柳府女墙上,那抹身着红衣的身影又立在那,一如昨日。“将军,今日殿下已同意了暗卫一事,三天后凌锋等四人将至京都。将军可要先见一见?”红衣觉得,既然以后还要倚仗柳南风,那如今任何事都要叫他知晓,上头的意思也大致如此。只是,如今柳南风一副为国尽忠的模样,只是尽职尽责的为顾新台制定习文涉武的计划,对其他事,唯恐避之而不及。
“不必,既然是贵帮选出来的人,自然是个中翘楚。”柳南风语气不冷不热。“以后三个月的计划,我大略写了,姑娘今日便拿回去吧,明日一早我便直奔沙场了。”此去,还不知几时还,或许用不了三月,或许……
“将军此去万事小心,总部驻扎于此次交战处不远,想必帮主必要时也会护将军周全。”
虽然凌云也颇富兵力,但一般不会为这种小战而动,以免暴露实力。柳南风明知是客气,但还是道了谢。
将寝时,羽琼殿内,顾新台鲜有的暴躁。“说了几次了?这茶饰需摆全套!”丁零几声脆响,茶碗于茶碟便碎在小侍女面前。
“是香……香茗姐姐说……今日天晚,殿……殿下紧着喝……”小姑娘自从浣衣坊调上来之后就没见过她们这主子好生说过话,原本觉得这样清闲的差事是恩典,此时却深知一个不小心便会大祸临头。
“你退下吧,我来伺候。”香茗早听见了这里的动静,比起惊吓,更多的是心疼。早年的顾新台,自己便是时常被欺压的那个,因而最厌恶居上者欺压这些奴婢们。
“姐姐去睡吧,我自己待会。”琉金即没有与大龚抗衡的能力,却每每这个时节来犯。这简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愚蠢至极。
“殿下,可是在担心柳将军?”香茗自然知道如今虽然看似两人互不往来,但柳南风有什么事,第一个动身的便是他顾新台。
“柳将军自来骁勇善战,每年琉金都将有此一役,不打紧的。”今年,据说柳老将军与副将韩将军有意要历练柳南风,便联名上表请封柳南风为此次主帅,且他二人都不随之出征。顾新台得知此事便觉得担忧,甚至一度想随军出征,硬是被红衣拦了下来。
虽然,沙场是建功立业的好机遇,但别说顾新台还未及十五,即便那些加冠的皇子也鲜有去沙场的。刀剑无眼,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已够凶险的了,没有人拿命去赌。
“他……他死活干我何事?我只是觉得大龚虽人才济济,但损失了他这样一个文韬武略的,总归不好。”若哪天他登基为帝,定让他远离沙场,那样的才干,何故非要去浴血呢?就因为是将门之后?简直荒唐。
次日晨时,圣上特免了早朝,文武百官都齐聚城门之下,圣上亲自斟酒,送军出征。
柳南风饮后上马,圣上却又在身后喊道:“南风,将在外,皇命可有所不授。朕在此,等你凯旋。”柳南风只得下马再拜,再抬头,是另一道炙热的目光。
“师父,保重。”顾新台只能无声呢喃……待他日他踏平琉金国土,大龚再不必受此蛮夷骚扰!
还未三日,四名凌云培养出的杀手便到了。顾新台为了掩人耳目,让红衣从狗洞中将他们接进来。但是红衣却说若没有这点本事,以后如何在这皇宫中生存。
于是仅一刻,四人便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请主人赐名。”四人齐声道。顾新台抬眼看去,皆是大约与他同岁的少年,他还以为,到如此境界,大抵也需要二十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字还是用你们以前的吧。”顾新台总觉得他们比之自己,恐怕更加不幸,无缘无故便被扯进这宫里,从此一生成为他人的利刃,连名字都要素未谋面的他赐予。
“殿下有所不知,他们此前……并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代号从他们经过考核之日起便属于下一名受训者。”顾新台简直无话可说,代号,甚至轮番使用?他们难道只是工具吗?
红衣勘透他的疑惑,因此又解释道:“他们都是孤儿,父母在战乱中丧生,或因犯了罪被各国朝庭满门抄斩。帮主与我们几个属下遇见时机巧合便会施救,从小他们便在训室中受训。”
顾新台虽然已经猜到他们身世大抵如此,但真正听了,又不忍起来。他原以为,他从小母妃便离世,在宫中过着老鼠一般的生活已经够惨。但如今看来,这世上,多的是这样的人走茶凉。
“他们也该是识字的吧,我如今钻研也不多,不如让他们自己来取。”
“属下不敢!”又是一口同声。
无奈,顾新台只能提笔,规规矩矩的写下四个名字。
“残月,寒刃,凌尹,离肆”顾新台头一个看见的便是站在最右边的那女孩,虽四人一样恭恭敬敬。但总觉得她微微抬着下颚,有些傲气。正巧,他昨晚看着那一弯新月,那是他和柳南风唯一共通的东西了。
“谢主人恩赐!”顾新台甚至觉得有些许不适应,他们真的像没有感情似的。
红衣依旧是留下今天顾新台的功课后便离开,之后四人同样隐去了身形,他虽一时不适应,但却想试一试。人心之术,他总觉得自己不是一窍不通。
“残月?”他试探性的叫一声,女孩立即便出现在他案前,单膝跪地。着实让他如闻鸡鸣。
“主人。”残月依旧有些傲气,在这深宫中,给顾新台提供了一抹新鲜的色彩。宫里,即使皇子公主,在必要时刻也是极其善于低眉顺眼的。
“看你的年纪也不大吧,我如今勉强算得十五,不知与我孰大孰小?”顾新台惯用这种不着痕迹套瓷的方法。
“……”残月明显不为所动,连想象中的欲言又止都不曾有。“无妨,你不用怕。我虽有这皇子的名号,但从不曾有那种奴役压迫的想法的。”顾新台想,可能是有其他三人在,她不好开口罢了。
“你们且先去歇息吧,今日刚到,舟车劳顿,不必再劳心劳力的站岗了。”顾新台总觉得他们即使这般年岁,即使看似冷漠,但能脱颖而出,就是颇有些头脑的。
谁知,三人隐去身形后,顾新台请残月进一步说话,残月极尽嘲讽的笑了一声,说告退便走了。
顾新台瞬间像燃尽的蜡烛似的,没了底气。他出了残月是有些傲气的,但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她的心智已经成熟到这般地步?那该是有怎样的人生经历?
据说,后来红衣的惩罚是三天到就近的纪田山采一株灵芝回来,但人回来便累倒在厢房。顾新台本意并非如此,他只是想,另外三个很有可能连成一体,他想收买人心并不那么容易,但残月很显然形单影只,应该便于突破。让红衣这样一搅和,不知残月那是否对他已然怀恨在心。
“这灵芝我找人炖了,你将它喝了吧。”顾新台屏退了两个丫鬟,站在残月床前,与她四目相对。;
“不必,这是给主人采的,属下不敢。”依旧是一身傲骨。
“那,就算这是命令,喝了它。”顾新台觉得,一味的讨好可能对于她来说略显幼稚,想要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就要抓住人心。
“是。”残月一饮而尽,自然,心中怒气让她险些呛到。顾新台故意视而不见。
“连累你受这般罪,抱歉。”顾新台不卑不亢,端端正正的略鞠了一鞠。残月心下自然好奇,这连累二字,简直有些荒谬。
“属下不敢。”残月并不多言,但顾新台心下明了,鱼儿上钩需要时间。他们奔波数日,马不停蹄,看样子红衣还没来得及给他们介绍他这里的情况,或许在凌云时早有人给他们灌输了监视他的目的。但时隔数千里,再加上他们不见得对凌云就忠心耿耿,因此,若此时就自己将如今的形势和盘托出,况且自己对于凌云,是明面上当以后的君主合作的,这样一来,难保他们不会跟自己下水。
“你是否在怪我,毁了你的大好前程?你费尽千辛万苦拔得头筹,本来是想接哪位堂主或厅主的班,想在凌云占一席之地的,但却阴差阳错的被调到我这么一个闻所未闻的皇子身边。”顾新台这几句推心置腹的软语下去,果然见残月怒气更盛。
“但,你可曾想过,难道我愿意将你们调到我身边?你们来干什么,这一点你我都清楚,我轻举妄动一丝一毫你们随便一个人都能杀了我,难不成我是活腻了?”顾新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想把自己放在凌云的对立面上,在残月看来他是被逼的,他没有办法。
“主人言中了。”残月看起来忍无可忍“主人请回吧,没必要跟属下说这些的。”顾新台只能出门去,但实则残月心中已经有所松动。
境外捷报频传,但境内一日比一日担忧的大有人在。圣上几次三番的去天坛拜祭,还请了宫中华法殿的人日夜祝祷。顾新台这边自己不用打听,红衣便每日跟他说些近况,他忧自然忧心忡忡。
“主人,有情况。”寒刃被安排每日在宫里这几个皇子安插的内线处勘察一次,以便有情况及时应对。但一般也仅仅是和顾新台安排的凌尹一样,仅仅是探查些他那老父皇的近况。像宁嫔与湘贵人等临时拉拢的嫔妃,也时不时吹一吹枕边风,问一问圣上心意,仅此而已。
今日寒刃如此突然的这样讲,顾新台整日里真正忧心的却只是柳南风的安危,因此他下意识觉得这情况,是沙场上出事了。
“怎么了?可是琉金增兵了?”寒刃也是一愣。
“不是,是宁嫔,属下已连续两日见她亲自浇花,而那水总是圣上早膳后用剩下的汤再兑上大壶的水。”寒刃是几个人当中功夫才学最深不可测的,而且颇通医理。但性情却像极了他那位冷美人堂主红衣,说起话来也是这般公事公办的模样。
“属下已取了些未干的水查看,发现其中混有些与寻常调料不同的气味,成分复杂,由于兑了水,微不可辩。属下无能,还是请堂主来辩吧。”顾新台隐约猜到大抵是些慢性但不利于寿命的药,宁嫔是三哥未封地时便拉拢来的人,三哥如今年岁渐长,是有封地的藩王中最具野心的,怕是坐不住了。
半时辰后,顾新台院中晨诵,红衣翩然而至。每每此时,她总要说说昨日凌云的探子再沙场上探得的柳南风排兵布阵与敌军对垒之况。顾新台总是一番事不关己的模样对此一番分析,看似刻苦钻研兵法,实则是为柳南风的阵法担忧。
他总想替他想好下一步该往哪里去,有时搬出来兵书一页一页的翻,恐怕柳南风一不小心做错了哪一步,遭了不测。
但显而易见,他想到的,柳南风一个不落的全都能想到,而且往往只是他战策中最简单的一步。
眼见顾新台如此废寝忘食的钻研,兵书一天天的牢记于心,红衣自然觉得此法甚是奏效。况且,原本柳南风便是佐君贤相,这一路上自然是离不了他。
红衣仅闻了闻寒刃从宁嫔处浸湿的手绢,便分辨出其中除了调料之外的味道。
“是迷迭香,食之一日两日无妨,但不过半年便会咯血,到时停药几日便可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