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多情自古伤离别 第6章 画舫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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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们这样……算不算是现代意义上的确定了关系?我也不敢问,那天晚上,他领着我走下二十四桥,没有玉人抚弄箫管,只有一个平凡女子的永恒。回家的路,因为他在身边,我希望没有尽头,那盏明灯……可以永远不灭。
“到了……”在后院门口停下脚步,我有些失望地提醒他。
楚浩然微微动了动眉毛:“为何不从前门进去?我送你……”
“那样会把爹爹吓坏的,你先回去吧。”我低下头,语气闷闷的,感觉太不真实了,明天醒来可能就会像一场梦。
“你确定?”温热的掌心覆上手背,我闹了个大红脸,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扯着他的衣袖,急忙挣脱了手负在身后。旋即又觉得这个动作实在太孩子气,懊恼得不知怎样摆放双手。抬头看看楚浩然,他眼里逸满笑意,却很厚道地没笑出声来。暧昧尴尬的气氛,正难过着呢,他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转了话题:“险些忘了。明日追月之夜,我跟几个文友会在湖边的画舫雅集,你可有兴趣参加?”
“雅集?”我顿觉脑门有一堆乌鸦飞过。附庸风雅是我恶俗的爱好之一,可是我那破水平在学校诗社雅集的时候都只能勉强应付,到了这里……会不会丢尽脸面?“你们玩些什么?我……可以只在旁边看看吗?”我自然想去,宋代重文轻武,是文人待遇最好、也相对自由的一个朝代。自由的时代总会出现较多有个性的生命,成就鲜明的时代特色。历来唐宋并称,所谓宋调,以其沉着深刻的内省功夫,更是引来后人的无数评说、向往。讲授古代文学史的老师说过,若是可以选择,他愿意生活在宋代,由此可见这个朝代的魅力。不能见识魏晋的名士风流,也无幸逢遇欧阳修、苏轼等后世传名的大家,能沾楚浩然的光去瞧瞧扬州才子们的雅集也是不错的。
“只是平日交往的酒朋诗侣,大家很随意的。我看你颇好诗文之道,所以才开口邀请。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不去也无妨。”
“我去——”我马上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听方才那句话里仿佛有丝失落之感,而我……怎么可能让他有这样的情绪?
楚浩然显然很高兴,这才说明是想引我见见他的好友,可又不愿我有半分勉强。我无奈,真不够爽快!看来跟他谈恋爱会很累……不期然想起方允谦,如果他接受了张越的告白,是否可以无风无浪地走下去?
望着楚浩然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我黯然回身轻轻推开门。院子里没有灯,看样子应该很晚了吧?爹爹他们知道今晚发生的事情么?会不会担心?刚拴好门,蓦地,寂静的空气里腾起一阵冷冽的风。我尚未来得及反应,横里伸来一双健壮的手臂,狠狠将我压在门板上!正欲尖叫出声,可那双清亮的眸子却叫我生生吞下了所有的震惊。
“肖寄远?你疯了?”我压低声量。
他嘿嘿笑着,并未松开手上的劲力:“我看你才是疯了。从家财万贯的扬州首富到深居简出的浩然楼主人,本事很大嘛……”
这太不像肖寄远平时说话的调调。浓郁刺鼻的酒味钻入肺部,我有些恶心。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唔……不记得了。”答得倒是老实。
“喝多了就回房睡吧,干吗跑出来闲晃?”
“我没有醉!我在等你。”
心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莫非……粗糙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呆怔中,肖寄远的声音温柔如梦:“不要找他们,我可以娶你,我可以照顾你……永远……”
我偏过脸闪开他的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竟把他推开了一步。
“你听着,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什么叫你可以娶我,我只要我爱的人娶我,而很抱歉,你不是那个人。”我很嚣张地宣告完,以为面对一个醉鬼不需要客气。可这句话彻底惹怒了肖寄远,他再看我时眼底已经不再温柔,只有……属于掠夺的光芒,像狼一样……他猛地跃起身来,再次把我困在门边,接着,唇压下,带着陌生而令人恐惧的气息。
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被强吻了!而且还是初吻……这个王八蛋!挣不开,我咬着牙,木然地任泪水直流。半晌,他吻够了,终于放开了我。
一旦重获自由,我甩手就扬了巴掌在他脸上:“我虽然是弃妇,但不下贱,不是随便一个男人想吻就吻的!如果有下次,水家大门将不再欢迎你!”
我讨厌他!比沈擎风还要讨厌!在学校里认识的男生,虽然不是个个都像方允谦一样绅士,但我也不曾碰到会对女生用强的人。肖寄远让我明白,言情小说里被虐得死去活来而乐在其中的女主全部有病,无关爱与不爱,在男女关系上,我受不了丝毫的不尊重。水盈虽然嫁过人了,可张越没谈过恋爱,我希望第一个吻我的人会是楚浩然。可惜,他是君子,就算许下承诺却仍只敢握我的手。捂在被窝里,身子仍然不住地颤抖,也说不清是气愤还是害怕。只是不断告诉自己,一个吻而已,没什么的,没什么……
第二日,天刚刚泛白,爹爹就焦急地敲门吵醒了我。肖寄远走了,留下一封信很干脆地离开,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正应了我一贯的预感,他根本犯不着非窝在水家这个小医馆不可。外面的世界海阔天空任他遨游,不像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在这个年代什么都不会,只能困在这一方小小的院落里。走了就走了吧,不必再面对他,我其实有些庆幸。他很快会忘记的,重生后的水盈是有些小小的特别,但特别得不温柔,也不可爱,昨晚的失控纯粹是因为他被惹怒了。经过这件事情,我必须学聪明,千万别在自己不爱的男人面前嚣张。以后遇上沈擎风也是,这个时代大男人的沙文思想泛滥,我的犀利会成为一种挑衅。
草草吃过早饭,我收拾妥当,正待出前厅瞧瞧医馆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肖寄远在这里呆了半年,突然走掉,爹爹一个人会不会不大顺手?
“盈姐姐——”紫燕跑进来找我,看起来春风得意。她塞了一个钱袋在我手上,说是昨晚卖花灯的钱。我掂量几下,居然还有些分量,倒出来数个大概,好像接近六两了。
“紫燕,怎么有这么多?”
“就是这么多。昨天晚上你把沈家少爷给骂傻啦,他不但没有生气,还花十两银子把咱们剩下的花灯全买下了。”
我听得惊愕万分,全买下?沈擎风是哪根筋不对了……说起他,我不得不又想起那五千两。若是跟楚浩然要钱来还他,应该没有问题吧?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关键并不在钱上……沈擎风对楚浩然好像也不怎么感冒,这样会不会惹火他?话说回来,我干吗那么担心那小子会阴魂不散?还钱的时候叫他立个字据什么的,讲明日后不许再来纠缠,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到时我就彻底自由了……
楚浩然如今是决计不会再让我还钱了,修玉镯那十两银子本来就是他随口说来打发我的。我干脆把紫燕分的钱都交给了爹,原想劝他将医馆的生意扩大一些,多买些药材或者修葺一下门面什么的,但是见他已是须发花白,身子也不大健朗,话到嘴边就换了样:“爹……以后遇上病患太远的出诊就别去了……”
“傻丫头……那些都是老主顾了,再说,爹不去,城里也没别的大夫肯去啊,怎么好见死不救呢?”
我没办法,也明白爹说的是事实,微微叹口气,便不再发话。
爹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又唠叨开来:“爹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咯,这样过了一辈子,虽不是大富大贵,日子倒也舒心。膝下就你这么个丫头……唉!要是沈老夫人还在就好了……”
我感到一阵头痛。看来从一而终的观念在古代还真是根深蒂固,爹爹固然疼惜我,心底却一直盼着沈擎风能回心转意。水盈已故的母亲是自小养在沈老夫人(即沈擎风祖母)身边的丫头,颇得主人欢心,据说她还在一次绑架事件中救过主子的性命……于是,一桩姻缘就在沈老夫人的坚持下敲定了。这个世界没有童话,王子半推半就着娶了毫无感情的灰姑娘,悲剧婚姻就此拉开帷幕……
望望天色,想起楚浩然嘱咐我早些到浩然楼,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赶忙推说要跟紫燕去绸缎庄拿活计。恰好爹要出诊,等他回来大概已是半夜,这个空档足够我去见识那个诗会。
楚浩然的朋友……,再次整整身上陈旧的衣饰,我心里有些忐忑,早知道方才应该留些银两去买套新的,好歹别让自己男朋友太失礼。现在还来不来得及?在浩然楼门前犹豫片刻,一转身,直直撞进等在后面的怀抱里。
“你怎么……”
“我要是不出来,你还会在门口磨蹭多久?”楚浩然摸摸我的头,笑容里满是宠溺。天……他到底看了多久?刚才我在这儿又是拍脑门又是掀眉毛的,什么形象都没了。在他面前,我总是会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喜欢稳重的男人,可没想过自己到底够不够成熟,我并不愿意自己心爱的人一直把我当小孩看。唉……貌似要求太多了,还是慢慢来吧,我们才刚刚开始。
上了楼,楚浩然直接把我推进一个房间。那里早等着两个丫鬟,盈盈行完礼后,她们开始不客气地脱我的衣服,卸下髻上的木簪,重新换装、梳头……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打量这些新的物件,它们有着陌生的华美,熠熠夺目。胸口流过一阵暖意,我看得出来,楚浩然的确费了心思,每一件都是我喜欢的,也是适合我的。衣裙是浅紫色的纹底,疏疏朗朗点缀些嫩黄的碎花,衬着杏色的中衣和腰带,不张扬却很有味道。至于头上的玉钗……也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叫梳头的侍女别再挽髻,任那如缎的青丝披泻在肩后。三年前,水盈是为沈擎风绾发,如今我已非沈家之妇,无须再藏起自己的热情。我爱上沈擎风以外的男人,期待另一份幸福,为什么不可以?
盛装出现在楚浩然面前的时候,我留意到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艳。美丽是需要资本支撑的,这个道理在我见识过名牌服饰的魅力以后就深深明白了。天生丽质固然也很重要,但在很多时候往往不是最关键的。眼花缭乱的美容、服装杂志告诉你,只要是女人都可以很美丽,就看你花不花得起钱……想起来有些心酸,水盈本是贫门女,托楚浩然之福才穿得这一身绫罗绸缎。她和他依旧是王子和灰姑娘的组合,会不会也是难容于现世的童话?
“看来我捡到宝了,盈盈……”
亲昵的称呼令我浑身僵直,盈盈?
“我不是……可以唤我小越吗?”
他有些不解:“小越?”
我整理好情绪,抬头望着他微笑:“因为我妈……我娘就是这么叫我的……”
“哦?听起来好像是特许,楚某荣幸之至。”楚浩然不再多问,算是默许了我这小小的任性。
我们是乘轿到了湖边的,彼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千墨在一旁提着灯笼,楚浩然掀起轿帘扶我出来。仍是皓月当空,比之昨夜中秋丝毫不减清华。湖面上散着三两船只,在月光与灯光辉映里轻轻摇曳,如梦如幻。
刚踏上近旁那艘古色古香的画舫,我便听得里头传来几声朗笑,似乎还夹着女子的声音。心下正狐疑着,已有一名身穿藏青色儒衫的中年男子紫舱内抱拳而出:“浩然,可算把你等来了。”
楚浩然连忙谦虚回礼:“学生惭愧,让诸位久等了。”
那人见到我,略略吃了一惊,旋即不甚自然地笑笑:“原来不是她!怪不得……”跟着,又是一道年轻的声音出来:“浩然——既然到了还在门口磨蹭什么!沉烟姑娘都不耐烦……”他的话亦在看见我的瞬间嘎然而止,睁着眼,同样是惊愕。我很大方地朝他点头微笑,算是行过了礼。
他们居然没有问起我的身份,气氛有丝莫名奇妙的尴尬,直至进了舫内,我见到沉烟姑娘似嗔似怨的横波美目,这才在心里大概找着南北。楚浩然带我出现在这里是众人始料未及的,而这位美若天仙的醉霞阁花魁……昨夜街市买灯,她说的咫尺距离究竟是指谁?
“都到齐了么?”在楚浩然的问话中,我的视线亦跟着巡视了一圈,发现那天松鹤居碰见的魏姓男子也在其中。因为见过面,我不禁多看了两眼,可他却惊惶地狼狈避开。
此时,外面传来异响,好像又有人上船来了。沉烟侧耳一听,微微笑道:“楚公子今日带了生客过来,沉烟恬颜,也邀请了一位贵客呢。”
方才出来迎我们的中年男子解释:“沉烟姑娘说的是沈家大少爷沈擎风,算起来他还是我的学生,也算不得生人了。倒是这位姑娘……浩然兄不介绍一下么?”
在他说话间,沈擎风已经掀帘进来,我下意识地躲往楚浩然身后,不慎碰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竟是冰凉透心。胸口涩涩的,他心里在想什么?我看得出来,他的脸色在极力隐忍下藏起了所有的情绪,近在咫尺的楚浩然,远在天边的楚浩然……视线变得模糊,头脑也不再清醒了,顷刻间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然而,我还是很明白地听到楚浩然说,他身边的姑娘叫小越。是小越,不是水盈……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希望他一人喊我小越,他把这个名字公诸于世……
与新欢出游遇见前夫,我以为这次雅集已经够精彩了,可事实远不止于此。沈擎风显然也没有料到我的出现,短暂的惊讶过后,那双美丽而狭长的眼睛里泛起了玩味的光芒,嘴角微扬:“是沈某唐突了么?昨日在松鹤居偶遇沉烟姑娘,听闻魏状元也会参加此次画舫雅集。沈某对状元爷可是慕名已久啊,怎可轻易错过如斯机会?一时心动,便厚着脸皮过来了。”
舫内众人连忙抱拳打着哈哈,自然表示欢迎之意。热络的客套声中,只有我、楚浩然和那个魏状元僵直了身子,直到旁人喊叫,我们才回神找了位子落座。
心底涌起一阵悲凉,我却突然很想笑。张越的人生很平凡,水盈的故事很老套,但是张越加水盈……这场画舫对决精彩得可以拍上一部电影。魏兄?魏状元,魏柏青!原来他就是那负心薄幸之人,怪不得每次见了我都像撞鬼一样。沈擎风是冲着他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意外,不过很该死地非常巧合。错综复杂,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我不爱喝酒,恍惚中,我在这里却只能喝酒。也许,楚浩然以为我是为了沈擎风,沈擎风以为我是为了为魏柏青,实际上,魏柏青和沈擎风都不算什么。
楚浩然握住我执杯的手,目光如宁静的海洋,温和,深不见底……
“小越,你喝太多了,会醉的。”
我颓然放下杯子,很乖地应了声,便低眉绞着手里的绢帕。
“小越姑娘不选个字韵?”坐在斜对面沉烟立刻注意到了我,叹口气,也许她一直都在注意着我这边。一双美目虽是顾盼流转,风情无限,可身为女人的敏感还是有所察觉,她……是不是情敌?此刻,她正望着我,浅笑盈盈:“昨晚见姑娘灯上题词,沉烟自愧不如,很想再睹姑娘文采,可否偿了沉烟的心愿?”
倩语娇柔,只有我听得出来其中含着较劲的意味。选韵作诗是古代文人常玩的游戏。把所有的韵字集在盒中,大家轮流抽,像是抓阄一样,抽中哪个就以那个字为韵作诗一首。很不幸的,我虽是文学科班出身,但是专业指数还没到那么高的境界。律诗的平仄尚可勉强记住,可背下一百零八个平水韵部是绝无可能。方才在我举杯浇愁之际,他们已经轮了一圈,只剩下我没选……
“沉烟姑娘缪赞了。昨晚我也说过,小女子才疏学浅,善句而不善篇。在座各位都是扬州才俊,姑娘这样要求……岂不是要我当众出丑吗?”
“沉烟姑娘,我看小越姑娘是说真的,你就别为难了……”帮我说话的居然是魏柏青!然后,我很倒霉地看见了沈擎风向我掀掀眉毛,仿佛是在嘲讽:瞧!情郎来解围了……很想扑过去撕碎他那张俊美的脸庞,长得那么漂亮却又那么讨人厌的,此人绝对是旷古绝今!
状元爷说话的确有些分量,没人再追究我的作壁上观。这一轮下来,众人品定优劣,魏柏青和楚浩然输得出乎意料。我知道创作这回事,既跟才气有关,也受心境影响。魏柏青碰见旧爱,楚浩然遇上我前夫,怕是都没什么心思,奈何不好当众说破,只得虚蛇应付。
罚过酒后,沉烟突然提议换作诗钟。两边的太阳穴跟着抽搐了几下,不知她是真心想我参予其中还是别有用意不允许我继续沉默,诗钟只须对句,不必成篇。
“沉烟姑娘果然心细,如此一来,我们就不至于冷落小越姑娘了。”马上便有人附和了一句。
那个年长的青衫男子也点头赞同:“甚佳!”
我暗里扯了扯楚浩然的衣袖,他了然一笑,争着出了个最简单的题。每人对两句五言,上联的第三字规定为“花”,下联第三字规定为“月”。饶是如此,我依旧绞尽脑汁,拖到了最后一个,再次成为众目睽睽的焦点。
“小越姑娘,到你了……”
酒劲慢慢上来,我感觉头脑更加迟钝,哪里还想得出什么来?茫然望向窗外,微风轻送,帷幔轻扬,薄如蝉翼,隔着只能看见湖面朦胧的月色……
“帘边花弄影,杯底……月吟霜。”
“好个月吟霜!”青衣男子率先朗声笑道,“想必姑娘亦是心性高洁之人,浩然兄得此红颜知己,果真有福!”
终于有人承认我配得上楚浩然了,我该高兴的,但是笑意僵在脸上,心底暖不起来。旁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自沈擎风踏入画舫,我便明显感觉了楚浩然的异样。他不敢承认我是水盈,是沈家被休弃的前少夫人。既然如此,他还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高估了我们之间的默契,昨晚,他在二十四桥牵起了我的手,我以为那是美丽得令我怦然心动的暗示,没有世俗的眼光,也不介意我曾为他人之妻,众里寻她千百度……我就是他在灯火阑珊处寻到的那个人。如今看来,好像不是……好像不是呵……
沉烟输了这一局,她推说自己不胜酒力,愿唱上一曲以作补偿。谁都知道,醉霞阁的沉烟歌喉出众,只唱才子之词。可她唱什么不好,偏偏要顺沈擎风之意唱韦庄的《思帝乡》!偏偏要在我和楚浩然面前提起那名痴傻一生,从一而终的女子。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楚浩然再也无法撑持,脸色在瞬间唰白。我苦笑,沈擎风是要告诉我,既已将身嫁与,便是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他想得美!藉着酒意,我再也坐不住,挣开楚浩然的手“嚯”的站起身来。歌声骤断,所有人都望着我。
“沉烟姑娘,我这有一首既不合律也不入韵的诗,你想不想听听?”
楚浩然跟着起身,他说我醉了,我否认,我没有醉,心里从来没像此刻一般清醒。
“小越……你醉了……”他再次强调,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情感,也不再有惯常的温和。我咬唇低下眉,罢!他都这样说了,我还争什么!
“是……你说得对,我醉了……”
楚浩然永远都不会知道,那首我没有念出的诗是舒婷的《神女峰》,他也不会知道,我是想大声告诉他,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博那贞节之名,还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我没有醉,却是发疯了,楚浩然毕竟不是方允谦,我凭什么这样要求他,又凭什么……说爱他?